五步玉生莲
陌上人如玉
梁乾嘉三年,在西梁与南齐交界的成泽茫茫盐碱地,发生了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无论是梁的红色方阵还是齐的蓝色方阵都向各自的驻地收缩阵脚,余下战场中堆积如山的尸骨与汩汩不息的血流。
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寂静无声地蔓延,唯有战旗还在发出猎猎的声响。
陈钰卸下软甲,换了一身布衣。沉默的望着茫茫苇草,目光的焦点消失在不知名的远方。“将军,这一仗还没打完,怎么这般不经心?”一个相貌颇为威猛的将军抖着连鬓大胡须,声线沉沉,言语眉目间早已带上了几分不悦的神色。“他们阵型已变,不会再打了”,陈钰神思有些恍惚,脸色很苍白,“侯将军辛苦,回朝定不会少了你的封赏。”语调已然带了几分冷嘲。
侯奉皱着眉头,欲再张口瞥见陈钰的脸色到底没吭声。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小白脸似的身子单薄的大将军,本来这最高统帅的位置论资排辈就应该是自己的,没想到被这个从没有过军旅经历的小子横插了一杠子。愈想愈不服气,这小子打过什么仗,就敢夸这样狂口。正忿忿间,忽然加急军使声调急促而高昂:“报:南齐渡过济水,撤军归国。”侯奉惊讶的瞠目结舌,对前方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不自觉地萌生了些许恐惧。
西梁皇宫正德殿内酒香四溢,歌声莺啭,裙裾飞舞的令人眼花缭乱。陈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南齐一战,虽说是胜了,到底也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算不得什么漂亮仗,然而内监尖锐悠长的封赏宣读声声入耳:“副将侯奉迁柱国将军,裨将凤辰迁虎骑将军……大将军陈钰,朕之幺妹,久历还国,料敌如神,慎淑柔嘉,素为朕所喜,特册为靖安公主,赐位凤翔宫,例同正一品俸。钦此。”
陈钰一惊,没想到皇兄这么早就公布了自己的身份,竟未和自己商议一声。来不及再做更多思考,只得跪下谢恩。龙椅上的陈枫略略顿了顿,又道:“靖安二字,特为彰显皇妹平敌有功,故未曾择那些闺阁字样,望皇妹谨记。”陈钰应了,总觉得皇兄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就在群臣议论之声风起之时,宫门传来悠长的声音:“南齐来使。”
龙椅上的陈枫略作沉思,却不急着宣使臣进殿,先命陈钰:“钰丫头,你先换身宫装去。”陈钰微微一愣,还是出去了。
再回来时,只见殿中央已立着一个身着天青色团纹鹤补锦袍的男子,头上一根同色的束带衬出漆墨般的发缎。那人唇角抿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一双看似清润雅致的眸子中却流露着几分了然与微微嘲弄。陈钰略一打量,便觉出面前这位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南齐使者身上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这人是什么身份?来西梁有何目的?皇兄刚刚在犹豫什么……一时各种各样的想法涌进了陈钰的大脑中,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她便恢复了从小被刻意训练出的冷静。只听得陈枫含笑道:“钰丫头,这位是南齐丹阳王萧瑀。瑀王爷,这是小妹钰儿,新册靖安公主。”陈钰闻言,眉心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丹阳王萧瑀的大名她自然有所耳闻,也是南齐出类拔萃的皇室子弟,只是天下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萧瑀与如今的南齐皇帝颇有嫌隙,因而从不参与南齐政事,一直隐居于丹水之北,故封丹阳王,是以虽天下人交口相传其才其貌,但并没有几个人见过真容。今日倒奇了,从不出封地一步的萧瑀竟来出使西梁,莫非成泽一役之后南齐政局有变?想归想,陈钰还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钰儿见过丹阳王。”萧瑀微微一怔,他的到来已引起西梁满朝震动,怎么眼前这个女子的神色如此波澜不惊,他亦端端正正回了一礼:“瑀见过靖安公主。”投向女子的目光不觉多了几分探究和敬意。正思索间,陈枫开口了:“既然钰丫头也来了,那瑀王爷就把来意说明了吧,于两国,也都是件大喜事啊。”
萧瑀唇角绽出一抹笑容:“梁皇说得极是,瑀求之不得。”然后他转向陈钰道:“瑀此次出使西梁只有一项使命:欲求娶靖安公主做丹阳王妃,两国结秦晋之好,永不生战乱。已与梁皇谈妥了,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一双眸子锁着陈钰,想看看刚刚气定神闲的女子还能不能那么平静了?
陈钰心里的隐隐不安终于都有了答案,难怪南齐变了阵型撤回国内,难怪皇兄大摆筵席一点都不担心边界再生战事,难怪着急册封自己为靖安公主,难怪刚刚唤自己去换身宫装……原来早有预谋。明白过来的陈钰不觉生出些受了欺骗的怒气,皇兄真是好算计,一张口就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竟从未知会过自己。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全怪皇兄,连年征战,两国国力都大有损耗,百姓不堪重负,若能以和亲之法换来一段和平自然是上佳之法。只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有些委屈不甘。心里千般情绪终究是被极力压抑了下去,陈钰淡淡道:“利国利民,自是极好,但凭皇兄做主。”
萧瑀看着眼前女子渐渐黯淡下去的脸色,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忍。如陈钰这般冷静的不同寻常的女子,当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时,恐怕也难以承受吧。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萧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向陈枫作礼道:“如此大计已定,两国结好,永不生变。敢请梁皇签约用印。”陈枫微微点了点头:“便依瑀王爷所言。”
当晶莹剔透的和田玉印拓上明黄色的龙纹卷轴时,陈钰感到,自己的一生似乎也被拓定了。
一腔心事与君知
和亲前夜,陈钰辗转反侧良久,实在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到宫中莲花池畔踱步。七月的夜晚,空气中仍有丝丝溽热的气息,荷池旁些许凉意微微抚平了陈钰心底的忐忑。到底也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即使是强加于己,也不可能丝毫不在意。她倚在汉白玉栏边,望着池内层层叠叠的莲叶,不觉眼角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公主在这儿做什么?”陈钰一惊,待看清来人后不觉平添了些怒气:“丹阳王不在行宫好好休息,深更半夜闯入宫中,可知被人发现是图谋不轨的大罪!”男子轻笑:“瑀这不是已经被公主瞧见了么?难道公主会告发么?”陈钰一时语塞,没好气地说:“明日迎亲,你我今晚相见不合礼制。”男子轻嗤一声:“公主什么时候在意起来这些老古董了?”陈钰有些讶异地抬眸,将眼前眉眼不羁的男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直看的萧瑀没好意思起来:“你看什么呢?”陈钰发现萧瑀的窘相后不觉动了玩心,拉长声调摇头晃脑道:“丹阳王名不虚传也,夜闯寝宫,蔑视礼制,果然是个——”忽又打住不说了,站离了萧瑀几步,看着他笑。“是什么?”萧瑀站近一步。“你不过来,我就说。”陈钰又退开两步,强忍笑意:“是个‘真君子’呢!”说完便飞也似的跑开了。“死妮子,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来。”萧瑀急道,便去赶陈钰。“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你是君子还恼?”“你说得若真是好话还跑什么?”“本公主乐意……”
一时两个人都跑的累了,陈钰伏在栏杆上兀自喘息着,忽听得头顶传来萧瑀的声音:“钰儿。”“嗯?”陈钰没有抬头。“我以后便这样唤你可好?”“我不是都应了么?”萧瑀忽然笑出了声:“不错,你都应了,是我痴了。”他又问道:“钰儿,你……”忽然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怎么了?”陈钰终于抬了头。萧瑀盯住她点墨般的眸子:“你可曾有过心上人?”陈钰故意避开萧瑀的眼睛,去看那朵开得正好的白玉莲。“钰儿?”萧瑀有些发急。陈钰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过,你满意了?我从小在边疆军营长大,哪里会有心上人呢?”萧瑀一时默然,他自然知道,陈钰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的“在边疆军营长大”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指婚时你为何那般不高兴,嫁给我这么委屈?”陈钰笑的有些苦:“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命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皇兄他……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呵,不提也罢。”萧瑀长吁一声:“如此,我们同病相怜。”陈钰心下明白:“天下传闻是真?”萧瑀微微颔首,从腰间解下一块似玉非玉的珏形珮,递给陈钰道:“这不是玉,是瑀,见它如见我,丹阳王在诸王中位低一等,委屈钰儿了。”陈钰双手接过,原是一块白石雕成的,色泽莹润,正中一个“瑀”字雍容雅致。唇角绽开笑意:“若如此,不委屈。”萧瑀了然,两人对视良久,身影渐渐隐没在了无边的荷叶的阴影里。
后来,萧瑀再忆那夜时,恍然记起满池白莲都泛着微光。
惊变催花落
梁乾嘉三年夏,梁靖安公主陈钰嫁与齐丹阳王萧瑀为丹阳王妃,两国结好,天下称庆。
齐皇下旨,命能工巧匠在都中新起一座王府赐予丹阳王,却被萧瑀婉言辞谢,齐皇亦未再坚持。是故,婚后丹阳王夫妇仍居于丹水谷地一座小小院落。
一日,陈钰睡意尚朦胧时,忽闻箫声,和着水音而来,分外清泠。“唔”地打了声呵欠:“谁大清早地扰人清梦啊?”只听得一阵湘帘响,萧瑀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懒猫儿,还早呢,你起来看看,太阳都晒山根了。”陈钰小脸一红:“那你怎么不早些喊我?这会子又来,出去。”萧瑀连声笑道:“好,好,遵王妃命,小的马上出去。”一面往外走一面说:“这几日山上紫云英开得极好,一会子用完膳了再去赏罢。”
秋阳懒懒地洒在山坡上,紫云英如云如雾,与天边的紫色霞光连成一片,再不分彼此。陈钰不觉有些痴了,耳廓传来萧瑀微微压低的声音:“待我们以后暮年了,就在这里建一座亭子,天天来赏,你道好不好?”她轻轻点头应他:“说好了,不兴到时心疼钱又反悔的。”萧瑀朗声笑道:“为夫是那样人么?”陈钰撇撇嘴:“还为夫呢,美的你。”萧瑀作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是啊,温柔乡里几要醉了呢。”正笑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碎裂了一地紫云英,一身泥水的侍卫滚鞍下马:“王爷,王妃,出事了……”
梁乾嘉四年秋,西梁内乱。柱国将军侯奉私盗玉玺,自称西帝,建号大宋,攻势凶猛。西梁连年征战,国力大耗,竟不能敌。梁皇陈枫不见踪迹。一时,西梁社稷危在旦夕。
消息传到南齐,齐皇陈珩却态度暧昧,迟迟不肯发兵。
萧瑀心里一沉,回头看陈钰早已脸色煞白,摆手止住侍卫,抱起陈钰便下山了。
回到屋里,陈钰仍怔怔不出声。半晌开口道:“我当日打仗时觉侯奉虽好大喜功却还不失正气,如今看来竟人不可貌相了。可是,皇兄怎么,怎么会失踪了呢?”“你不是怨他么?这会子又挂念了?”陈钰摇摇头:“他不是个好哥哥,但是个好皇帝。”萧瑀颔首:“钰儿,梁皇,恐怕已是凶多吉少。”陈钰一惊,盯住萧瑀的眼睛:“这是何意?瑀,你是不是晓得什么了?”萧瑀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瞒不过你,也不想瞒你,但钰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可懂?”陈钰垂了头:“懂,如何不懂呢?战场上生离死别亦见的不少了。”萧瑀心里疼了一下,伸手揽住她:“侯奉有谋反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两年之前便买通了宫里给梁皇下毒了,那毒无色无味,发作极慢。但到如今,梁皇也大限当至了。”陈钰疑惑:“你怎么晓得这些?”萧瑀眼睫抖了抖:“是梁皇告诉我的。”陈钰愈发起疑:“皇兄知道?知道怎么不阻止?”萧瑀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侯家在西梁树大根深你肯定也是晓得的,你祖父,父皇两代都不敢轻易动侯家。到了侯奉这一代,更是张狂了起来。梁皇欲将侯家彻底铲除,不愿打草惊蛇,早已抱了必死之志。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因而不愿让你卷进这场纷争中,便一直让你留在边疆。若不是和南齐这一战无人可用,他也不会让你回来。只是这期间,侯奉为他儿子求娶你,以图进一步控制西梁皇室。事起仓促,他来不及与你商量。你可还怪他?”陈钰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终究是我错怪了哥哥。可是,哥哥为何选了你?”萧瑀微微抬首:“十五岁时我尚是皇子,父皇命我出外游历,偶遇梁皇,相谈甚欢,义结金兰。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如今皇兄防我防的甚紧。”陈钰喃喃道:“可是哥哥并未如愿,西梁江山是要易主了。”萧瑀苦笑了一下:“我那皇兄迟迟不肯发兵,恐怕与侯奉早有联系。侯奉狼子野心,我真担心皇兄中了他的计。”两人默默无言对坐良久,手中无兵,一筹莫展。
千里风雪难留君
十天之内,丹水河谷连出十骑,萧瑀连上十道奏疏,敦促齐皇出兵。不料却被齐皇驳回:“丹阳王不顾及南齐军队不足,守卫困难,倒每每劝朕出兵西梁,朕不知丹阳王居心何在?”萧瑀收到回复,苦笑连连,无奈长叹:“难道天要亡齐梁于竖子之手?”
半月之后,侯奉提议齐宋相王,互相承认帝号,于齐宋边界处成泽置典,齐皇赞许,丹阳王力止未成,被责令此生永不许出丹水谷地一步。
一月之后,相王大典如期举行,中生变,宋帝出尔反尔,齐皇被俘,拒交玉玺,被杀。宋帝遍寻南齐玉玺不得,下令攻打南齐。
同月,宋国内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不堪负伇之重,感念先朝梁皇仁厚,日久人心思变。
南齐群龙无首,以丹阳王事前远见卓识,呼声最高,终承继大统。丹阳王妃为皇后,亲征西宋。
原西梁四年冬,新皇宵衣旰食,操劳过度,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皇后日夜守候,亲侍汤药,然未见起色。
南齐上下大急,皇后遍寻名医,终访得神医风谷子。
风谷子凝神细诊,合眼屏息了一盏茶的时候,终于开口:“齐皇非体变之疾,实是体能之疾。”陈钰急问:“敢问风先生,何谓体变之疾?何谓体能之疾?”风谷子答道:“体变之疾,即常人所患之疾,肌体某一部分疾变。体能之疾,便是眼下齐皇所患,肌体并无伤痛,但已衰老。多因过度劳累所致。世所罕见。”“如此可有救治之法?他还不到而立之年,怎么会患上这样的病?”连日来泪流不止,陈钰眼中只剩酸涩,眼前似蒙上了一层云翳,已视物不清了。“皇后娘娘可曾听过血莲?”“雪莲已用过,然未见起色啊?”陈钰有些疑惑。“此血莲非彼雪莲。皇后娘娘曾是西梁公主,想必听过雪峰。”
陈钰凝神细思,耳畔传来风谷子的声音:“公主只往十年前想就是了。”陈钰恍然:“原来是你。”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怎么做了。瑀就交给先生了,先生定要保他无恙。”风谷子颔首:“公主对齐皇情深至此,老朽敢不尽力!”
五步玉生莲
原西梁四年冬,南齐皇后不顾满朝文武拦阻,换装孤身入宋,独攀雪峰。
冬日的雪峰,天气变幻莫测,狂风不止。陈钰几乎陷入了进一步退两步的境地。只能攀着极易折断的枯枝冰凌一步步挪动。前一秒踩下去的脚印,后一秒就被茫茫大雪掩埋的干干净净。这样的路整整走了七日光景,就在陈钰粮草即将告罄之时,她终于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冰洞。
十年前,陈钰在边疆冻伤,竟无人能治,最后便是风谷子带着当时尚是个小姑娘的陈钰到了冰洞,用一棵雪峰雪莲治好陈钰的伤之后,风谷子打了个偈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凤鸣空谷,五步玉生莲。”小陈钰揪着风谷子的白胡子问这是什么意思,风谷子哈哈大笑,连连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而今,陈钰便要解这个谜了,解的出来,则萧瑀得救,天下苍生得救。倘若解不出来……陈钰摇摇头,必须解的出来。她伫立在冰冻口,定定的望着洞内那张石台,浑身刀割般的疼痛似乎也暂时远去了。良久,陈钰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如此。”笑声穿透云层,雪峰上的积雪似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陈钰盘腿在洞口坐下,双手合十,身后漫天风雪似乎与她处于两个世界。脑海中回放着与萧瑀相伴的每一个画面。初见时那人的温润如玉,和亲前夜的促狭顽皮,婚后时不时还会耍小孩子脾气……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陈钰沉浸在回忆中,丝毫不觉疼痛与寒冷。第五个时辰即将过去时,冰洞中满室冰凌忽然齐齐掉落,露出了三面金镶玉壁。陈钰捡起一块冰凌,立直身子,将它从肌体正中划下,她感到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刀也划在肌肤上。三面壁金玉分离,,陈钰微微勾了唇角:“玉本是石,钰为金石,原为一体,如今强行分开,怪不得会如此疼痛了。”正想着,一声长长的凤鸣回荡在冰洞中,那凤通体雪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陈钰,它在洞中盘旋了几圈,最后停在了陈钰的手腕上。陈钰抚了抚它的羽毛:“走吧,是五步对么?”那凤歪歪脑袋表示同意。陈钰每向前迈一步,那凤便在她右手腕上啄出一个血口子,血流如注,步步绽出一朵血色莲花。五步之后,已是头晕目眩的陈钰强撑着站在了石台前,凤瞅瞅她,长鸣一声,五朵血莲齐齐褪去了血色,变得如同那凤一般雪白。陈钰捧着五朵承载着天下希望的雪莲,勉力朝那凤笑道:“如此便拜托你了。”凤鸟颔首,衔起雪莲,绕着陈钰盘旋一圈,飞向了莽莽群山,转瞬便消失不见。
陈钰步子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冰洞,终于支撑不住,身形晃了晃,颓然倒在了雪地上,一枚泛着微光的“瑀”字珮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茫茫大雪已抹平了所有痕迹。
原西梁五年春,齐皇疾愈,南齐大振。皇后不知所踪,满朝文武恐帝忧思,言皇后亲赴前线,连结西梁旧部,帝闻,不语良久。
次年夏,南齐破宋都,西宋亡,天下一统。百姓欢欣,生灵祥青。
同年,齐皇改元坤宇。闻皇后逝,失语,追谥靖安。
坤宇三年,百姓休养生息,国家安定。齐皇择宗室贤能者禅位,退隐林山。
后天下多一名医,号禹莲,据传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性仁善,怜贫惜老,行医数十年,天下称赏。
又一个秋日,一个少年欲拜禹莲先生为师,寻觅半载,终在丹水谷地觅得禹莲踪迹。
他默默看着山坡上紫云英花海中须发皆白的老人,不敢惊扰。
只见那老人定定地望着花深不知处:“原答应好的待你我暮年,来赏花落,我守约来了,钰儿为何……爽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