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的某一天中午在放学的路上跟大帅说,等我们高三毕业后,一起去看发哥。后来毕业了,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也忘记了那个曾经教了我们两年的语文老师。
高一那年,第一次上语文课,桌子上早早地摆好了语文书,心里的新鲜感让自己对语文老师的模样充满了期待。第一次打上课铃的时候,门外面的走廊上便走来一位老师,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的样子,身材微胖,穿着一件绿色的T恤,背对着教室,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低头看着,一直到第二次打上课铃的时候,才转身走进教室。
第一次见面,发哥拿起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汉字:倪金发。写完转过头来向我们解释道,我的名字很好记,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发哥的语音较为温和,语速也比较慢,倒像是一头刚出生的小羊咩咩地叫着。戴着一副金属半框眼睛,额前的头发有点秃,两颊微鼓,让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椭圆的形状,给人一种婴儿肥的感觉,要不是他站在讲台上,真的会误把他当成学生。发哥除了教我们班,还有十一班。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不长也不短,也许是第一次上语文课,觉得新鲜,听的特别认真,时间像流水般哗哗的向前奔去,不经意间,一阵刺耳的铃声滑破了教室里安静的空气。
发哥上课喜欢一手拿着语文书,另一支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子。大部分的时间里,头都是低着看手里的书,碰到课文里有些晦涩难懂的地方,抬起头来耐心地向我们解释,目光温和,偶尔会在黑板上写上一些关键字,提炼课文精髓。
发哥是个比较严谨的人,高中语文书里面的文言文有些地方的注释是错的,他会给我们指出来,也曾写信给出版社,回音寥寥。
日子一点一点的磨灭在课本的页码中,当初的新鲜感早已烟消云散,语文课成了拉家常,自由安排学习的好地方,听课的人几乎变得越来越稀有。班上时常会闹哄哄的,每每这时,发哥会抬起头来强调一遍纪律,无果。但若是让他发现谁的动作跟声音都比较大的时候,他便会从讲台上急匆匆的冲过去,跟你急眼,手里的语文书瞬间举过头顶,趁势作打,一脸严肃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倒像个孩子,而我们则是笑嘻嘻的回应着,因为知道他不会真打,打了也不痛。这种闹剧每节课都有,效果甚微。
清晨的阳光和煦又不刺眼,朗朗的读书声荡漾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也只有在语文早读的时候,才认真对待一回语文这个不受待见的学科。发哥仍旧拿着他那本语文书,低头看着,从前门进,在班上绕几圈,然后便从后门出去。
发哥有许多杂志,装满了一个纸箱子,每到周六的那节语文课,都会把杂志全部搬过来,人手一本,让我们自己看,一星期也只喜欢过那么一节语文课。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高二了。再见发哥时,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第一次上课带了一个水杯过来,以前没见过他带过。刚上一会课,便开始剧烈咳嗽,眼睛跟脸色都被咳的发红,课也没办法继续上下去了,只能坐在讲台上喝点水,然后让我们自由安排时间。
发哥说他可能感冒了,没查出来病因,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下,然而自从那天起,就再也没见过他。
日子长了没见到发哥倒有些不适应,更有些不踏实。从小四那里打听来消息说发哥得了肠梗阻,在合肥住院。班上跟发哥混的熟的便开始嚷嚷着要去探望,小四却不许,叫我们安心学习,这事便放下了。
有一天不知谁说发哥从合肥回老家了,这下我们几个再也耐不住性子,瞒着小四,两个班约了一个周六一起去发哥老家看望下。
发哥老家在陡岗,那天阳光正好,路上买了点水果,奶粉,还有两捧花,一个班一捧。知道发哥病的比较重,一时半会可能没办法回学校教书,高瞻便带上了大叔的相机。
公交车在陡岗街道的一个岔路口处停下了,一行人下了车,给发哥打电话,发哥让我们在路口旁的邮电局等,他叫车过来接,被我们拒绝了,理由是人太多,车坐不下。要到了发哥老家的具体地址后,便开始边走边问路。
人生地不熟,路并不是那么好走,途中经过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棵桃树,正值三四月份,桃花开的正盛,一阵风吹来,些许花瓣便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凋零的花瓣……
之后,再也找不到能走的路,问了村子里的人以后,便开始走人家稻田的田埂上,田埂比较窄,高低不平,一次只能走一个人,场面有点像一群排好队的小孩子在春游,一路上东扯西扯,气氛相当融洽,笑声不绝。田间有一对夫妇使着一头黄牛在开垦,路过时,驻足看着我们,向他们问路后,终于走到了大路上。
发哥村子里的邻居见我们来,便给我们带路,路上随口说了几句:是应该过来看看,以后也看不到了。一行人谁都没说话。
到了发哥家门口,发哥的父亲已经在等候。脸上都挂着笑容走了进去。
老屋子土墙黑瓦,门是用木头做的,不是很大,能供一人通行,里面是个院子。发哥睡在进堂屋左手边的房间里。发哥的父母已经年迈,父亲前几个月刚做过胃癌手术,只能让他姐姐和姐夫过来照顾他。见我们来,他姐夫帮他往上挪了挪身子,让头能够仰起来,随后便出去让我们跟发哥相处会。
屋子里面空间比较小,把花放到了发哥床头,围着发哥的床站了一圈,没地方站的,站到了房门口。避免气氛尴尬,都嬉笑着跟发哥说这说那,发哥的表情也比较随和,心态还算开朗。不过还是遮盖不住憔悴的神态。此时的发哥面色已经蜡黄,头发变得更稀疏。
一屋子里的人都红着眼,谁都没有哭,至少没有当着发哥面哭,大帅进门后不久,便跑了出去……阿蕤她们几个手里都拿着一张湿润的餐巾纸,却还一脸笑意的跟发哥搭着话,剩下的人在一旁陪笑。
其中有几个十一班的男生跟发哥有过一些矛盾,发哥把他们叫到床前,问他们恨不恨他,他们红着眼,没说话,摇了摇头,不敢直视发哥,都在憋着让自己不哭,把目光移到别处,用嘴巴缓几口气。
临走时,跟发哥拍了几张照,可能大家来之前心里都已经有了准备。发哥父母留我们吃饭,委婉的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土地庙,阿蕤进去拜了拜。
后来,清明节的前一天,这颗发光的金子被泥土遮住了他的光芒。
我们再也没去看过他……
后记:那些日子里,大帅每天过得都不安心,时常在家一个人哭,为这件事跟她妈也闹过些许矛盾。发哥挺好的一个人,平时大部分时候都会把他看成玩伴,除了抽你背书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没背出来,下课跟他去了办公室,坐在他办公桌上把文言文默写了出来。发哥不教我们的那段时间,十八班的班主任带我们课,自此语文课再也没人说话。小四后来知道了我们去看望了发哥,没有说话,跟没发生一样,后来陆陆续续又去了好几批同学。三年后,小四说十二班的同学都是重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