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秋节,我没有收到任何一条祝福,真的。
我眼里的祝福,不包括工作群走马灯似的押韵、不包括客服和同事那华丽不走心的辞藻,我只想看一句朴实无华的节日快乐,是的,我没收到。
不是说我的朋友都高冷繁忙,而是大家相识太久,不需要这种客套。我们是那种开口可以借许多钱不问何时还的朋友,却不会发一条一毛钱的短信,或者占用一星半点流量的微信。
谁说不需要?日子说的,时光说的,还是岁月说的?
是我说的,可是我需要。
我有个大学同学,同窗了仅一年,她是那种有颜值无财富值的女生,终生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有钱人,一直未能如愿,说来也巧,她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屌丝,重点是对她还不好。你以为一个屌丝追到一个如花美眷就会捧在手心里,呵呵,不见得哦。我总是嘲笑她有受虐倾向,她总是回我一句,那些人对我,都比我爸对我妈好。真的。
之前总能第一时间收到她的祝福短信和电话,不记得哪天,因为什么事把她拉黑了,我在想今年中秋她想找我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难过,想到这里,心里有种又畅快又自责的感觉,无处发泄。
我希望有人因为我而难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可耻。
昨天有人在社交平台跟我聊天,他一直是我的读者,从博客到微博一直关注我,偶尔跟我分享下南方的坏天气,知道我来深圳时给我做了全套的攻略,我给他寄过北方特有的菌类,也收到过他送的比柚子还大的芒果。算不上熟悉,不过我一旦有改名字的念头冒出时,往往会因为担心他找不到我而搁置。
昨天是他分手三周年,心情很差,留言给我说,可以加你微信吗,想找个人聊聊天。我没有回复。
打开微信列表,好友不到20人,我算是微信最少的用户之一吗?重点是我是80后,用微信超过3年,这个数字,有点可怜。
我不想加他为好友,因为那是一种变相的承诺。不是出于我对网友的不信任和刻意保持距离,而是,当你成为我的好友,我就要守着一种承诺,不能说走就走,不能说离开就离开。而我现在,遇到谁,都不再想永远。
高中时代的好友,都说我是非常开朗的人,自来熟,能快速的和许多人打成一片。虽然不是领导者,但是却受很多人的拥护和认可。
大学时代,了解我的人会说,大芳,你是冷漠的,你心里有个地方,谁也进不去。
工作后,许多男生会说,我是个内向的姑娘;我的男主管会说,我是他见过的性格最特别的女生,上一秒可以称兄道弟,下一秒可以和路人无异。
我照单全收,不打算解释。毕竟,在大家眼里,我是个原生家庭幸福,有人爱有人疼的傲娇胖公主。
呵呵,事实哪是那么回事?那么多精明的人,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被我营造的假象迷惑。
“假”这事,做得再真,也成不了真。
我不喜欢过中秋节,因为我家,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
之前的公司例会上,主管让我写中秋原创图文微博,我写道:李白说中秋是举头望明月,北上广深说中秋是低头思故乡,我写道:中秋我不回了,假期太短了,车票太贵了,请假太难了,月饼太咸了,爸妈手里的全家福,都皱了,我的手机屏幕,都湿了。
而我的中秋,是爸爸早上给妈妈打来电话,炫耀哥哥给爸爸打了电话,然后中午妈妈终于盼来哥哥的电话,却是问妈妈要姐姐的电话,姐姐早就告知过我们,不要把她的电话给哥哥,我妈问我要不要给哥哥打个电话说声节日快乐,我摆摆手,说没有必要。
记忆里最好的岁月,是我们还在一起。
过年的时候,和哥哥通过一个电话,我告诉他说,等你老了,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因为你老婆而对你妈这样疏离,他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讲不通什么大道理,我妈总是这样为他开脱,可其实,他对兄弟很仗义,对儿子很宠溺,结婚五年更是模范丈夫模范女婿模范姐夫,唯独对我们,不可言喻。
小学时候老师教我们,如果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你不好,那么极有可能是你的问题,那时候我每天沉浸在爸妈更爱哥哥还是更爱姐姐的漩涡里,听到这句话嚎啕大哭,因为我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小镇读书。小镇里的老师永远喜欢问我之前的班主任,这个学生怎么样,那个学生怎么样?每次关于我的评价都是,性格怪。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怪,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每次一有人跟我走的很近,玩的很好,老师就会跟那个人的家长说,离这个女孩子远点,她怪怪的。
初中早恋,男生陪我在教室做作业,我算出了一道数学题口有些渴,他递水杯给我,我伸手接,他没有给我,顺势喂了我一口水,隔天被请了家长,第二天上课来时,厚厚的背心下,掩藏不住一条条的皮带印子。
昨天他带我回家见他爸妈,他爸妈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红包,我在厨房帮忙洗菜,问他妈妈为什么打他,他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哎,当初你们老师说他不学好,谈恋爱,还说你,呃,性格怪怪的,我回家让他赶紧分手好好学习,他不听,跟我顶嘴,就把他打了。也奇怪,从小被虾扎一下都哭的死去活来的家伙,就那么忍着,疼到发烧都不跟我讲,哎,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以后一定会娶你。
我走到客厅,他和他爸在看足球。他看衰他爸喜欢的那个球队,被他爸气急败坏的扔瓜子和葡萄。我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这些年我从来不在人前和他这么亲昵,秀恩爱这事,被大家唱衰太久了,他爸识趣的去厨房帮忙炒菜,往油锅里倒水被他妈骂的很惨,我握着他的手,背过脸去流眼泪。
他把他爸扔到沙发上的葡萄往我嘴里塞,连皮都不扒,沙发上那只胖狗狗赶紧又往葡萄上踩了一脚。我扑哧笑出来,他凑过来,拿一叠纸巾给我擦鼻涕,嫌弃的跟什么似的。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把纸巾扔进纸篓,贱贱的说,小爷不建议你以身相许,毕竟你要是未婚少女,下次来还能拿红包钱,不过小爷也建议你给点奖励,毕竟我的工资卡都给你了,我爸妈也是颇有怨言滴。我咯咯的笑出声来,把那只狗吓了一跳。
公司发了很好吃的荣华月饼,蛋黄莲蓉馅的,北方从来没有吃到过。我和我妈说,人生就是要去没去过的地方,吃没吃过的东西,见没见过的人。老太太点点头,又塞进嘴里一块,我笑着和她抢,却总是把大块的推到她那边。
记忆里印象很深的节日,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二月二,正月的最后一天,北方要吃猪头肉,剃龙头,那时我哥哥初中辍学,终日打架斗殴,不是打坏了人出去躲,就是被别人打伤住进医院。他答应我陪我过那个二月二,结果还是没有在家。那年家里条件稍好,买了许多肉和菜,我吃的闷闷不乐,被我爸用筷子敲了手,当时就肿了起来。我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我爸是那种特别迷信的人,譬如正月里不能哭,不能打碎东西之类。他把这些归结为我家没钱的原因,所以对我的哭,特别气愤。差点没掀翻桌子。
还有一次,中秋节,那时候姐姐已经上了大学,学校装修宿舍,那一年开学偏晚。她买了好多零食,薯片,果冻等不会出现在我家里的零食给我吃。老爸也挺开心,酒喝的多了些,忘记了因为什么事情开口骂我,骂起来就没完,后来我妈跟我说,他这是想你哥了。
说来也奇怪,我记忆里所有的不快乐,都是源于我哥,比如我们为了参加他的婚礼被大雨堵在银川机场,比如我大雪天里把买好的棉袜子给他自己穿着单袜子去上学,比如因为我帮他借钱被爸妈打,比如他为了去照顾自己生病的老大把我扔在邻居家。
可是我记忆里所有的幸福也都来源于他,他悄悄的给我钱让我去买冰淇淋,他答应给我买一百块钱的零食,他答应送我智能手机,他答应给我出机票钱,让我去见见世面。
虽然,我昨天刚去吃了哈根达斯,恶作剧的点了6个球,吃到有点恶心;虽然,我现在去超市经常500+才结账;虽然我现在用苹果6预订了苹果七;虽然我上个月坐飞机坐到要去医院看耳科,耳鸣太严重了。
我曾经执拗的觉得,我的所有幸福感,都来源于哥哥。
昨天和同事加班到很晚,一起拼车回家,她提到他老公的哥哥和嫂子要去香港玩,来深圳看看他们,离家在外的人,对亲人到来的那种渴望,是无法言说的。忽然她话锋一转说,我也希望我有个哥哥,对我特别的好,让我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以前听她提过,她爸也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式的父亲,没有赚很多的钱,没读过很多的书,不喜欢鼓励,只喜欢批评,不懂教育。
我看着车窗外,没有接话。
我时常安慰我妈,不是所有的儿子都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妈的,每次说完都想给自己一耳光。
不断的为他开脱,在自己心里;也不断的认清现实,随着年岁增长。
我姐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以后我很有钱,我哥很穷,我会不会帮他。我毫不犹豫的说会。随着他日进斗金对我不闻不问,开始用对待生意伙伴的套路跟我讲话,问我缺不缺钱,不听我回答就炫耀自己刚刚带着老婆孩子坐头等舱去了趟韩国,化妆品买了一行李箱,末了加一句,妹妹啊,你也要多护理皮肤啊。我没有泼他冷水,我没有告诉他我用的也是韩国的化妆品,我没有告诉他我出行也坐得起头等舱,我没有告诉他我皮肤很好,吃多少辣椒都不长痘痘,完全不像个快要三十岁的老剩女,我也没有告诉他,如果我的男人赚那么多钱,我不会这么败家的花。
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试图劝我,劝了半小时,自己在酒吧喝了通宵的酒,第二天我刚睡醒的时候他电话打来,说我违背了他这些年坚信的书籍,我笑笑,生活远比书精彩多了,只是生活精彩的人,没有那么好的文采,睡吧,别想那么多。
我真的很少想起这些事情,看喜欢的作者写原生家庭的喜悲,看好友有时跟我吐槽说她爸会当着她的面说自己没去找小三真特么吃亏,看同事跟我提起被爸爸骂弱智、智障,我都没有什么感觉。
呵呵,该有什么感觉呢,我依然写得出很励志的文字,我依然在这个超一线城市里每天笑呵呵的活着,我依然期待着带我妈出国,把我爸接过来,我依然想着自己的未来,是个大作家,大编剧,可以有人来采访我,说一说成长的事。
我不会说的,我知道。
我依然只会说一部分,那一部分依然无比正确。说我有姐姐和哥哥,说我姐给我买书包我哥给我零花钱,说我带着家人闯深圳,说我每天笑的脸都僵了,吃的肚子都圆了。说写的故事和自己完全无关,说我的生活就是小公主的日常。
因为我已经不期待他们懂了,而我也已经,不怨恨了。
岁月催人老,我不能欺负我爸,他老了,套句俗套的话,没有功劳,尚且还有苦劳。何况这个老头现在已经开始讨好我了,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都有些心疼这个老人,虽然他没有做得很好,但是我坚信,没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
至于我哥,我一直觉得世界欠他很多,我一直在还,他一直在怨,恕我无能,我还不清他难过的那些年,希望有天他也会意识到,虽然父母做的不是很好,但不会有人比他们更爱我们。
我姐在我附近的城市,中秋因为加班,没有去看她,她开始懂得好好生活了,知道喜欢的东西要买才对得起自己,知道每天要开心才对得起人生,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跟自己较劲的学霸了,会在看完我的文字的时候给出建议,虽然每次都那么一两句;也会在吃到好吃的东西时发微信给我,告诉我等我去,她请我吃。
我老妈,活出了一个50多岁老太太该有的样子,每天买菜做饭逛街运动,广场舞跳得不好,膝盖也不好不能跑步,却每天都乐呵呵的,还有些发福,总是问我她是不是胖了,我总是昧着良心说没有,渐渐的跟上了我的思维,知道人生不是每天温饱只吃土豆白菜就够了,50多岁第一次坐飞机,很紧张,第二次第三次自己去check in,甚至不用我送她去机场,会打电话说很想我让我去接机,会在我和同事闹别扭的时候站在我这边而不是真理那边,会相信我终有一天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从不逼婚,从不跟我说在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情。
深圳是不允许放鞭炮的,春节时据说罚款就收了几百万,还是有许多人愿意用这种方式表达节日的气氛的,所以今天的鞭炮声,依然此起彼伏。我不喜欢大城市,我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在小镇有个大房子,每天在里面写小故事,稿费从微信红包传来,送外卖的小哥可以帅一些,黄昏的时候如果天边有美丽的晚霞我就出门,披上灰色的棉质围巾,穿着粉色的长款风衣,半长不短的头发总是吹到嘴巴里,身边的人帮我把头发掖到耳后,握着我的手,叫一声傻瓜。
我们散步去到已经搬迁的、直到搬迁也没有修过路的高中,在篮球场,在教学楼前,在那个暧昧的小树林里,接吻拥抱,如同时光没有流走过。
窗外很多小孩子在嬉闹,我忽然想回到那个小镇,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我姐在灯光下温书,我爸把酒放到热水里温着,我哥从远处回来,我站在原地,他拽着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