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煤老板,和我订过娃娃亲

撸串的时候,磊子一直在一个人喝闷酒。

他的几个酒肉朋友见怪不怪,还笑着和我打趣儿道:“你别管他,磊哥这是‘高处不胜寒’呢。这个月刚提了辆法拉利,得意着呢!”

我和磊子是发小,甚至还订过娃娃亲。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自是无话不谈。

年前我就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过,他原来玩的那辆宝马车要拿去抵债了。当初花60万买的,开了两年,原价抵出去了,打算换辆跑车玩玩。

“这两年宝马车涨价了吗?”

“没涨,车就在那儿呢,旧的,他们爱要不要。反正老子不给钱。”

“你们煤老板都这样吗?”

“不是我们煤老板,是做生意的都这样。”

“那你喜欢做生意吗?”

“重要吗?”他反问。

我觉得重要,想了想,又觉得不重要。

1

磊子全名冯磊。

2014年6月,我大学毕业,兜兜转转换了几个不怎么合适的工作,为了生计,什么梦想、未来,全成了年少无知。

年底的时候,我找磊子吐槽:“还是你好,读什么破书啊。你看看我,早知道这样浪费这些年干嘛?”

当时他刚刚从一个舞蹈培训基地训练回来,绘声绘色地和我讲:“过了年我要开一家舞蹈培训机构,一边赚钱一边跳舞。我会跳一辈子的,谁也拦不住。”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吧,跟着哥干,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强。”

磊子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初中读的舞蹈学校,高中也读的舞蹈学校,没上大学。

高中毕业后,除了每年去几个舞蹈培训基地深造之外,他的日常,就是各种折腾:开网店,赔了;做主播,太闷;和哥们创业,对方卷钱跑了;做模特,女流氓太多……

兜兜转转下来,几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直到14年年底,计划着15年开个舞蹈工作室,才算步入正轨。

门面好找,家里那两年顺便玩着房地产;舞蹈老师好找,他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中,多的是找不到工作的主;招生也容易,店面还没开起来,酒肉朋友已经忙着宣传了……

磊子第一个挣钱且乐意去做的工作马上就要定下来了,15年的时候,他却突然在微信群里和几个朋友宣布:“舞蹈工作室我不开了,对不起大家。我爸爸身体不好,姐姐也快结婚了,我得接手煤矿、撑起一个家。”

几个朋友打趣儿着,要煤老板请客,他答应了,让他们定时间,到时候通知他。

我们是邻居,同天,他约我到小区的酒吧坐坐。

“几天前我还信誓旦旦地和你说不会像你一样呢,一转眼,我也把梦想放弃了。突然觉得,我好像一个瞬间就长大了。”

我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看着他,一杯接一杯。

2

煤矿的事情似乎很容易上手,不到两个月,叔叔就退居二线了。磊子的朋友圈,也从年前的“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变成了今天谈了几个单子,和哪个国家的老总在吃饭……

15年4月份的一个周末,我到扬州出差,磊子恰好也到扬州谈生意,便相约着一个吃个宵夜。

当天晚上磊子有饭局,所幸对方是美国人,餐桌礼仪很讲究,他难得没喝得大醉。

他是带着公文包的,包里似乎装着不少东西,拉锁都有些拉不上了。入眼的便是两盘黄色光碟。

“你们煤老板是不是都这么三俗啊?”

“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说着,扔出了光碟,又掏出了两本书,指了指,磊子又说:“黄色光碟是给别人看的,黄色小说啊,只有封面是真的黄。”

我翻了翻,两本书,一本投资学,一本全英文哲学。书上密密麻麻做着标记。

磊子从来不看书的,记得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那哪是字啊,在我看来,就是咒。一看就头疼,真服你们这些好学生了。”

“你现在,开始看书了?”

他点点头:“投资学,经济学这些还好,现学现用;就是英文,我26个字母还没背全呢,通常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字典,我还在网上报了2万块的雅思课呢!”

“还记得那个把舞蹈当生命去喜欢的自己吗?”

“忘了!”他吼,“你呢,大才女?你不是一直想做小提琴家吗?”

“有吗?我不记得了。”我手腕处有个小提琴的纹身,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极美。

3

15年年中,叔叔和磊子在拍卖会上拍了一幅张大千的画,磊子喊我观摩。

我不懂画,他也不懂,看了两眼,便收了起来,再没打开过。年底的时候,磊子把画送人了,对方是韩国人,算中间商。

后来磊子说:“煤老板不懂艺术品,但收藏艺术品的煤老板最多。看着没用,遇到懂行的合作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凑成一个大单子呢。不过这些合作商,倒还真不一定有多懂、多喜欢,知道个名字,口口声声喜欢,到时候拿出去显得自己有文化罢了。我还说自己喜欢梵高呢,其实压根看不懂……”

他越来越喜欢和我谈他的生意经,怎么搞定这个客户的,那个项目又赚了多少钱……

15年年底的时候,磊子结婚了,对方是某局长的女儿,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不管在意他几点回家,和谁在一起。

磊子有个情妇,大学生,磊子有一半时间和她一起过夜。需要女伴的场合,磊子也多是带着情妇出席的。老婆知道,但不在乎。联姻,本就是什么都看,唯独不看两个人的感情。

“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出轨了,和我的好哥们。”16年年中,磊子约我吃饭,有些愤懑地告诉我说,他包养的女大学生净身出户了。

我想安慰他,可他接着又说:“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不喜欢她,也没睡过她,我只是想找个借口不要回那个家。我知道,慧文(妻子)是个好女人,可是我一想到要和一个不怎么熟识的人共度余生,就害怕……”

磊子有个喜欢很多年的女孩儿,洋洋。两人是舞蹈学校的同学,14岁就在一起了,直到24岁那年磊子结婚,两人才分开。

洋洋家里穷,磊子没想过和她的未来,可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她分手。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压根不愿意去想。

我们都想嫁个爱情,最终都输给了门当户对。

4

16年年底,阿姨乳腺癌早期住院。病房医生是我托同学安排的。周末的时候,我常去医院陪阿姨聊天解闷。

有次我们谈到了磊子,我问阿姨:“既然家里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不让磊子去坚持梦想呢?”

“他姐姐要结婚,是个门当户对的,如果家里的生意倒下了,他姐姐在婆家抬不起头啊。”说着说着,阿姨就哭了:“我知道他喜欢跳舞,我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我不是不懂。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他去接触社会的另一面,可我不能保护他一辈子啊。”

《红楼梦》里,凤姐说过“大也有大的难处”,看客多觉得是凤姐自私自利,舍不得借钱;但真的算下来到底怎样,只有当事人才懂。

“那您知道洋洋吗?”我问阿姨。

“知道,儿子的事情,哪个当娘的能不清楚。那姑娘我见过,乖乖巧巧的,别说磊子了,我见着都喜欢。可是她对矿上的事儿没帮助啊,磊子现在刚刚接手公司,没个贤内助哪儿行?”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阿姨康复得很快,十几万的病被磊子硬生生地砸到了三十万,各种进口药不要钱的买,没多久就出院了。

阿姨离开的时候还对我说:“你和磊子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呢,他娶了你多好。金融知识懂那么多,学过医,还这么聪明。”

我笑笑:“对事业有帮助就好,娶谁不一样?”

我没怪叔叔阿姨,只是心疼磊子,当时还是和一个刚刚23岁的孩子,就要承受成人世界的一切不友好。

5

磊子越来越人生得意,看了好多书,赚了好多钱,有了好多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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