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夫人：一个西方男性对于东方女性的所有幻想

（这次《蝴蝶夫人》在香港演出的海报，图片源自网络）

昨天和丽娜去香港大会堂音乐厅看了《蝴蝶夫人》的歌剧，非常的精彩。这部作品，我已经久闻大名，丽娜在香港中文大学的专业就是文化研究，我这个工科男，也常能听到她对于这部作品的分享，知道它几乎已经成为一个文化研究的标本化的案例。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这个《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的故事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叫做蝴蝶的日本艺妓，嫁给了美国的海军军官平克顿。蝴蝶夫人深深爱上了这个美国军官，放弃了一切原本属于自己的宗教和传统嫁给这个美国人。以为这个美国军官会打动，和他相爱一生。平克顿要离开长崎，对蝴蝶说：“当知更鸟筑巢的时候，我就会带着玫瑰花回到你的身边”。结果呢，平克顿从未当真，回到美国，在美国取了妻子。蝴蝶夫人一等三年，与孩子相依为命。3年后平克顿回到日本长崎，蝴蝶夫人得知真相，用自杀的方式表达对平克顿的控诉。整个歌剧的制作当然是非常的精彩，普契尼的音乐浪漫又恢弘，而歌剧本身的文本也非常美。

（《蝴蝶夫人》剧照，图片源自网络）

我在看这部作品的时候，看到了一种非常西方式的男性文化傲慢，有几个细节大家可以注意一下：

首先是这个蝴蝶夫人为了爱这个美国男人，完全放弃自己的宗教，她说她要相信丈夫的上帝。这象征一种文化上的臣服。第二是蝴蝶夫人不仅在身体上完全臣服这个美国的军官，在心灵上也是完全地依赖和相信，3年后军官要求带回儿子，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叛，以自杀殉情。而平克顿在美国的妻子到了长崎，也没有把这个痴情善良的日本女孩子放在眼里，她对蝴蝶说了一句话，“多迷人、多可爱呀，请亲我一下吗？你这个漂亮的玩物。”这里用玩物的眼光来看待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充满了对东方女性的轻蔑。这部作品里，一方面塑造了一个西方男性眼光下的东方女人，非常礼貌、温和、忠诚、优雅、迷人、感性。一方面充满了对东方女性的嘲弄、蔑视、根本没有把一个女性当做是一个值得尊敬、值得爱护的人来看待。在文化上，也表现了一种西方式的优越感。

文化研究的领域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大师，叫做赛义德。他是后殖民理论学派的创始人，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卓越无比的歌剧学者和钢琴家，他在2003年就去世了。他说过一句话，他说：戏剧再现的过程本身就很可能有意无意地把一个族群的文化价值强加到另一个族群身上，一边说要表现他们的不同特色，一边却把他们漫画化；一边说要展现他们的价值，一边却在抹杀他们的存在。我觉得概括地非常好，蝴蝶夫人就是这样的作品。这部蝴蝶夫人后来演绎非常多的作品，这一系列被概括成为一种“蝴蝶夫人情结”。

（《蝴蝶夫人》剧照，图片源自网络）

大家知道吗？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是诞生在1904年，那时正式西方非常傲慢非常强势的20世纪初。历史一直往前走，到了1986年，有一个美国华裔剧作家叫做黄哲伦，黄哲伦是一个真正的华裔戏剧家，爸爸是上海人，妈妈是福建人，当然他的家庭环境很优越，也非常有教养，从小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他对这种西方式的“蝴蝶夫人情结”实在看不下去了，创作了一部歌剧《蝴蝶君》对《蝴蝶夫人》进行了一次在我看来漂亮无比的批评。我第一次听丽娜跟我分享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觉得简直精妙极了。

故事讲的是一个法国外交官，总觉得在白人女性面前感觉不好，一直想象着征服一个像蝴蝶夫人一样的典型的东方女性，他用一种西方男人的眼光，觉得东方女性就是温柔恭顺的代名词，对东方女性充满了各种幻想。然后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人民大会堂看《蝴蝶夫人》的歌剧，这个歌剧的女主角是由一个京剧演员宋丽伶扮演的。大家都知道，京剧嘛，四大名旦都是男人演的。这个法国外交官发现终于找到一个符合他内心想法的东方女性了。于是开始追求，直到在一起。后来外交官泄露情报被捕，指控他的正是宋丽伶。在法庭上，宋丽伶脱光自己的衣服重现男儿身，这个法国外交官简直要崩溃了，才第一次直到他深爱的蝴蝶夫人是男性。宋丽伶把西方的那种对东方的偏见大大奚落了一番。最后面，这个法国外交官幻想破灭，最后竟然穿上了蝴蝶夫人的服装、画上日本女人的脸谱，像蝴蝶夫人一样美丽地自杀了。

（《蝴蝶君》电影海报，图片源自网络）

《蝴蝶君》在当年纽约百老汇的戏剧舞台上大获成功，华裔剧作家黄哲伦在西方的舞台上，狠狠地嘲讽了这种文化心态上的“蝴蝶夫人情结”，在纽约也获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所以今天聊了一个关于歌剧的话题，我们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的文化心态的演变，文化被不断地建构、文化也被不断地解构、同时又被不断地重构。虽然不同时代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带有那个时代的独特烙印，可是我相信艺术的美是永恒的、你可以批评蝴蝶夫人所带有的文化心态，可是你无法抗拒音乐本身的美和这个悲剧本身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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