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匠人——磨刀匠

乡村匠人——磨刀匠_第1张图片

注意磨刀匠,是从他的吆喝声开始的。

那叫声,无疑是乡村最动听的音乐。音乐的序幕,是从响铃般的叮当声开始的,那由铁片儿撞击的响声,干净、清脆,由远及近,从田间地头冒出来,然后爬上乡村的门前、屋后,爬进乡亲的耳朵里。“磨剪子——嘞,戗——菜刀”是音乐的高潮,铁片撞击的脆响刚落,这声音参差错落的响起,前面的半句声音高,升到半空之中,突然又跌落下来,拐了一个弯,宛若戏剧里的唱音,余音袅袅,甚是好听。磨刀匠一路走,一路将响铃声和吆喝声洒落下来,将这些土生土长的音乐和词令铺满了乡村的沟沟坎坎、阡陌村落。

江汉平原不似陕北,地势开阔,没有“信天游”形成的地理条件,所以这样的吆喝,在江汉平原倒是新鲜。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们就倚着门楣,忍不住的张望起来,嘴巴里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磨刀匠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戗——菜刀“,可惜,我们童稚的声音,总学不出磨刀匠的苍劲,也少了磨刀匠的吆喝韵律感,更不似他的叫声的悠长。学了几句,终究不像,便思量着家中是否有钝的、锈的,好让磨刀师傅停歇在自家的门口,自己能多听几遍,好让自己学的吆喝声与磨刀匠的声音更像些,在小伙伴面前叫唤一下,耍耍自己的威风!

"磨剪子———戗菜刀,磨剪子———戗菜刀”,磨刀师傅渐行渐近,终于看清楚了磨刀师傅的模样: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硬朗、清瘦。肩头,背着一张长凳,长凳已有些时月,四个腿上,沾满着褐红色的铁锈。长凳的一头,装着一台手摇砂轮机和磨刀石,另一头,装着一个木箱子。背着这么重的家什,却如脚底生风般,不见半点磕绊。他吆喝一阵,便扬起手,如佛手拈花一般,甩起手中的铁板,叮咚作响,错落有致打响铁板一阵,吆喝配合着铁板的响声,两者也配合着脚步的节奏,他行走的姿势,不像一位匠人,倒让人一位是一位极富艺术细胞的舞者。

不知是谁的叫唤,让磨刀匠停下了脚步,他卸下自己肩头的长凳,接过乡亲递过来的钝刀,坐在长凳的一头,开始工作起来。磨菜刀之前,他要先看看菜刀的刀口,如果刀口钝得厉害,有卷刃,必须用刨刀铲去刀刃,重新开刃,如若刀刃没有卷口,只需用沙轮打薄即可。或许这是一把卷了口的钝刀,磨刀匠瞟了几眼,便把菜刀固定在一端,飞快地从工具箱中,取出刨铲,佝偻着身子,开始了将刀刃铲去的活计。只见他的身子以来一回的摆动,没几分钟,一把菜刀的刃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磨得平平的刀刃。接着,他取下菜刀,摇动沙轮,将菜刀的刀刃往沙轮靠,火花四溅中,菜刀的刃已见锋芒,虽不是寒光闪闪,也是银光初绽。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磨刀了,磨刀匠有两块磨刀石头,一块是粗砂制成,一块是细砂取材,磨刀匠先取出粗的一块打磨刀刃。他一边磨刀,一边从边上侍候的乡亲的手中取来水,洒在刀刃之上,双手紧握刀柄和刀背,来回推动,此时,“嚯嚯”地磨刀声,“嘎吱嘎吱”长凳摇晃生,便响了起来,似那吆喝声的尾音,不,这夹杂着汗水的声音,比吆喝声,更有韵味,更来得直接和淋漓。刀锋已见锋利,磨刀匠还不肯罢休,他用手摩挲几下刀刃,然后取出另一块细砂的磨刀石头,开始了第二次磨刀,此时,他磨刀的速度已明显慢了下去,身子前后倾斜的角度也小了不少,磨刀的声音,已由浑厚高昂的“嚯嚯”声变为清脆悦耳的“嘶嘶”声。磨刀匠古铜色的脸上,也爬满了密密的汗珠。

约莫四五分钟的样子,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磨刀匠神奇的手中,就焕然一新,刀锋裎亮如银,刀刃轻薄如羽。大功告成,磨刀匠将刀刃探到自己手指边,来回摸了两下,然后用手指弹了弹刀背,等到刀发出一声颤颤悠悠的“叮”的脆响,将刀递给了旁边等候的乡亲。我们在一旁看着,看呆了,也看痴了,看到磨刀匠递刀,方才回过神来。我们没有料想,这磨刀匠除了会唱好听的歌,还是个神奇的魔术师,竟然能将一把已经不能再用的丢弃在柴火堆中的烂刀磨制得银光闪闪,寒气逼人。当时,恨不得寻一块破铜烂铁回来,交付磨刀匠的手中,让他也给我们磨一把吹毛即断、见血封喉的宝刀或者宝剑,让我们背着它,浪迹天涯,试一下武林高手的无羁无绊和快意恩仇。

在行走于乡村的所有匠人中,乡亲对磨刀匠是充满了善意的。一则是刀什是居家必备之品,谁家没有几把需要磨的刀,另外,教育我们这些没有耐心的小孩儿,也需要拿磨刀匠做例子。乡亲不懂“刀不磨要生锈,脑不用要生锈”道理,却知道磨刀却是磨人心性的活计,需要细心和耐心,不细心地均匀用力,磨出的刀会粗糙,不耐用,不耐心地打磨,刀不会锋利好用,一般,急躁的人是干不了这样的活的。

实际上,何尝如此,磨刀也是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实诚的人,才能在乡间的土地上踏踏实实地行走,天干不饿手艺人,天善不欺实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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