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黄的瓷砖:记忆、地点与虚构的杂糅(五)

我突然明白,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我向我的孩子们细数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第一,我无法按照以前的路线把车直接开到学校,只能被迫去绕远。第二,我以前上课的教室居然所有窗户都被遮起来了。第三,教室门爆炸了!第四,我们无法重温当年的灯下演唱会还有《网瘾少年翻墙记》了。

还有青葱少年表白成功什么的。

我感觉这一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我试着从孩子们那儿找到些同情。我女儿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我儿子听了姐姐的话,趁我抱着他,再一次摘下了我的眼镜,拿在手里咯咯笑着甩来甩去。

我在散光中看着他俩的身影。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故事。 

正当我们准备顺着食堂与教学楼之间的小路出校门回停车的地方的时候,面前突然落下一个纸团。我抬头一看,七楼半那扇窗户再次打开了,窗户内那个失恋又接着表白被拒的女高中生在朝我们挥手。她快速朝我们比划着手势示意着什么。“那个阿姨说让我们上去。”儿子指着上面说。

“应该喊姐姐你知道吧?”女儿跟他说。

我走在我女儿前面,我女儿很有姐姐意识地牵着她四岁的弟弟紧跟在我身后。

又一次爬上了七楼。

这次里面那个女人……女生打开了七楼半的铁闸门,放我们走进楼梯道里。里面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丢了一地的易拉罐啤酒,还有墙角扔了一地的烟头和烟盒。虽然侧墙上的窗户大开着,仍能闻到一股霉飘散干净的“红金龙”的味道。

这种凌乱的场景似曾相识,典型的电视剧里一个悲催的被甩青年的日常。哦,被甩少女。

这个我跟哥们当年的“老地方”的狼藉景象与其说让我排斥不如说更让我羡慕。虽然看烟头的数量,一天……甚至是好几天来这里恐怕发生过不很美好的事——但,这就是青春的样子吧。

我想,我的脑子里有点儿乱,或许跟她的一样。 

这个女生大约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此刻正坐在台阶上,沉默地看着我。

“嗝——”她打了个酒嗝,这是燕京啤酒的味道。 

见我看着她,她先是看了眼一边害羞着不说话的姐弟俩,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前几天被一个人渣甩了。然后我就有些不正常——对不起。”最后她揉了揉她的太阳穴,还是说了出来。看着我站在窗外洒进的学校家属楼照灯的灯光,好像她希望我能够询问她这个故事的情节。此刻她似乎十分想找一个聆听者。 

如果再年轻个十五岁,我想我会的。至于现在,我至多出于人道主义以及师兄的义务说一句安慰的话了。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 

“大叔你一定不常安慰别人吧?” 

女儿已经领着儿子又上了半层,到了我们当年抽烟被教导处抓了个正着的地方。他们正在打量这个在电梯房住久了,从未见过的楼道模样。刚才在操场上我已经向他们讲述过的“充满年少回忆之地”,看到它平淡无奇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失望。对于一个刚够上学龄的儿童来说她向来是显得相当淡然自若。

还是那句话,有一天,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故事。 在那之前她对今天在这所即将拆迁的高中里看到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大叔,你刚才说的是那儿吧。”那个女生说着,手指向了女儿头顶上的那片瓷砖。 

白色瓷砖依旧在那,没有脱落的地方,但是现在我更倾向于审视沿着这面墙看上面用小刀、或是别的什么利器刻下的东西。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XX、XX、XXX。

XXX爱XX。

别了,XXX——这行字下面还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丘比特之箭和一颗心,我能从中看出一股无奈的味道。 

那个女生说,“那个箭。是前两届的学长画的,据说画了没多久就又谈了一个。嘁——”我认为她可能是嘁的事那个学长,也可能嘁的是她的前任。 

“以后你笑着谈起他的。”我说。“毕竟,这是你的青春。” 

我们回到了车上。那个被甩的女生或许还想跟我聊一会儿,但把她丢那儿“自生自灭”并不让我觉得内疚。此刻我再次离开了我青春的埋骨之地。回程的路不再拥堵,我从红海路上经过七中的时候随意往校园里瞟了一眼,虽然被当年的老教学楼——现在的男生寝室挡着。但我仿佛看到了新教学楼七楼半那个女生终于站起来,或许还捡干净了地上的啤酒瓶和烟头。或许离开那儿,关上铁闸门之前,也往上面白瓷砖上的颜色愈深的烟黄处看了一眼——不知那愈深的颜色是否也有他那人渣前任的一份“贡献”?然后她拉上铁闸门,像个正常放学的高中生那样离开了教学楼。

青春不能长留。但明天,一定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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