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仙,银仙,请您现身。”
顺着女孩稚嫩的呼唤,他幽幽探出身来。
那是一个有着纯白如皎月发色,披着蓝色单衣的男子,发中微颤的兽耳瞩目。
女孩和其他孩童一样,只注意男子毛茸茸、可爱的耳朵,却忽视了那双异于人类的琥珀般剔透澄黄的瞳孔,危险又美丽。
这是只狐狸,跟无数烂俗的话本里一样,美艳的狐男,身姿颀长,风度翩翩。
然而女孩并非寻常少女一般展开俗气的恋爱戏码,一个灵巧的翻身踢开了魅惑的狐男,狐男滑稽地栽倒木地板里,女孩继续召唤“银仙”。
她还是和很久以前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狐男从地板里爬到女孩跟前,形象尽失,愤愤道自己就是银仙,激动解释为何出现并要履行和她的约定。
“小雏是没有心的人偶。”
像对所有人一样,机械重复这一句,肢体也伴之做出僵硬的动作,想让银仙和其他人一样相信这拙劣的谎言,远离她,让她活在自我的世界。
她以为自己喜欢孤独,就算受尽欺凌也没有关系,父母不在身边也罢,有无穷尽的泡面陪伴就好了。童年很长,她早早习惯独自在神社前守望,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踱步,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银仙却不干,厚着脸皮要跟她在一起,照顾她,怎么赶也赶不走。
真是一只麻烦的狐狸。
她留了他下来,不止出于对他的无奈。
缘结起,因果始。后来,来了狗神,来了狸猫大叔。
狗神是个痴汉,也同银仙一样和小雏缔结契约而追随她,狸猫大叔跟银仙有过邻居关系加上失业而强行留了下来。
于是三个妖怪和人类小孩的家庭组成了,发生了许许多多啼笑皆非的故事:迷糊天狗的拜访、妖猫小玉的纠缠、贫穷神的骚扰……一切是那么麻烦却又真实。
给曾经冰冷的生活添上一抹温暖的颜色,仿佛日光穿过层层樱花,照在小雏的心上。
那是银仙带来的,像老妈子似的照顾她、唠叨她、管教她的狐男,喜欢做家务,平底锅和围裙不离身,如众多平凡渺小的大人,为柴米油盐苦恼度日。
他如传说中的狐狸们一样,美丽而神秘,但充满烟火味。
他渴望小雏的关怀和感动,可小雏只会给他不屑的白眼和嗤嗤声,他习以为常地小伤心下又接着和她继续这单箭头的游戏,就像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似的。这是银仙的习惯。
他习惯了用这种平淡像家人的方式陪在她身边,温柔又感性,她接受他的习惯,让他占据自己的心。
他在履行他们的约定,他曾在神木面前无数次祈祷。
银仙记得女孩掌心抚上兽形状态受伤的他的温柔,记得女孩每一个在月下寂寥的身影,记得女孩不近人情下的无奈和悲凉。
她总是面无表情,对诸事毫无期待。她是那么悲伤,跟曾经的他一样,但是他还不能幻化出人形。
他现在很美,举手投足写尽风雅,可当年的女孩没有见过。
历经无数轮回,她等待和他的重逢。
神隐即我在。
他来了,无论是从前孱弱的小狐狸,还是如今的银仙,他固执守着希望,穿过抛弃了神明和信仰的时光奔去她身边。
一世又一世。
她和他许诺生生世世。
漫长的过往里,他曾在很多她少女甚是更晚的时候寻到她,明中或暗里保护她。但人生易逝,对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宛如手中烟杆里的雾,飘渺得他怀疑是否存在。
他给不了她什么承诺,唯求更早,更早找到她,让她绽放笑颜。
寻着小雏,她依然美丽,也依然难以捉摸。
然而,是她就够了。
童年会消失,小雏也会长大。她长大了,离开了他制造的幻境,她还记得他们吗?银仙在无数个如水月夜举盏思考着。
“银仙,银仙,请您现身。”
他对她从不说爱,但小雏明白,也是前世的她选择银仙的原因——无数个俗透了的狐狸报恩的故事里,有他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