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拴来
5元钱,放在今天,也就只能买一个肉夹饼或一碗面皮而在那个困苦的年代,5元钱是一个学徒工月工资的近三分之。而且,钱的用场不同,其价值自然也不同。紧要三关时,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无甚要紧事的时候,一万元也只能算是“闲钱”。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我在人生命运发生转折的紧要关头,一位北京知青借了我5元钱,帮助我度过了人生中的一个难关。
事情发生在36年前的1978年。那年,是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我参加了全国统一的中等专业技术学校的招生考试,考了240多分,超出最低录取分数线20分。当年9月,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我等来了延安农校的录取通知书。当时,觉得自己考了这么好的一个成绩,被一所农校录取,不是很理想。但对于于一个家庭人口多、生活十分拮据的农村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因此,在亲戚朋友和家长的劝说下,我最后还是决定去上学。
开学的日子临近了,母亲竭尽家庭之所能,为我准备了床被褥,还将哥哥穿过的旧衣服改了改、补了补,给我拾掇成几件能凑合着穿的衣服。父亲觉得被褥有些单薄,又从亲戚家借了一条羊毛毡;已经有几个孩子的大姐,还送给我一个破旧的书箱。二哥为了给我凑够上学的费用,他卖猪、卖鸡,筹集了27元钱,临走时,家里还让我带上花椒树上产的3斤花椒,拿到学校灶上,看能不能换点钱贴补生活。
当时,延安农校才恢复招生,要做各方面的准备工作,所以开学比较迟。11月4日,是开学报到的日子,二哥要送我到学校去。11月3日,带着为我准备好的行李,我哥俩乘坐村上的拖拉机,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到达富县县城。在城里,二哥为我买了一件新衣服,买了饭盒、脸盆、毛巾、牙刷等生活必需品。尽管这些东西都是捡最便宜的买,但所带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晚上,在熟人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买过两张去延安的汽车票后,再剩最后10元钱了。二哥将钱给了我,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一折,装在刚买的新衣服右下边的衣兜里。
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再加上身上还装着10元钱,我感到有些紧张和拘谨。坐在车上,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一路上,我一会儿摸摸衣兜,一会儿左右看看。没想到,我越是小心谨慎,越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到了延安后,下了车,出了站,我才发现钱被小偷偷了。突然间,我感觉像天塌了似的,顿时陷入莫名的痛苦和绝望之中。我知道,这10元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它关系到我能否顺利入学,二哥能否如期返回家中。我怎么这么没用,把钱给带丢了。当我稍微缓过神时,便小声地将钱被人偷了的事情告诉了二哥,二哥一听,顿时暴怒,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引来了周围一片同情的目光。我欲哭无泪。在车站门口,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哥也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我弟兄两个,从没出过远门,而且在延安城里举目无亲。现在,两人仅有的10元钱又被小偷偷走了,我俩便像丢了魂似的,看着车站门口人来人往,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二哥想起在村上插过队的北京知青,现在延安制药厂工作的殷宏涛。于是,二哥起身说:“走,咱先去找农校接新生的车,把行李放上,再去制药厂找村上的知青,看能不能借点钱。”随后,我们很快找到了农校迎接新生的汽车,把行李安顿好后,匆忙从延安东关一路打问,走到南桥的延安制药厂。还好,经过一番周折,我们在南桥延安制药厂半山腰的两排薄壳窑下面的一个院子里,找到了殷宏涛。知青来我们西屯么村插队的那年,我的年龄还小。二哥与这伙知青几乎一般大小,他与知青们整天在一起劳动、闲聊,关系处得十分好。殷宏涛为人本分,好学习钻研,懂得的知识很多,而且还特别能吃苦,因此,插队时间不长,便被招了工。当我和二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找殷宏涛时,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工锯子,正在院子里用旧木头、旧包装板制作家具。我哥俩的突然来访,让他很是惊讶。由于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材料,也没法让我们进屋里去坐坐,他只是停下手中的活计,和我二哥说起话来。他对村里的情况很是关心,问长问短。拉了好长时间的话,他估摸我们远路风尘来找他,肯定有事。便拉着二哥的手说:你们找我有啥事尽管说。二哥有些难为情地将我们遇到的困难给他说了之后,提出要借几块钱来应应急。殷宏涛知道我们的来意后,非常同情我们,他犹豫了片刻,没有痛快答应借钱给我们,也没有立即拒绝。只是说:“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他思量了一会儿,就到隔壁邻家去了。一会儿,手里拿着5元钱出来,递到二哥手上说:“就这一点,再没有多的,拿上应应急吧!”我二哥接住这5元钱,脸上有一种千恩万谢的表情,但时又感到不好用言语来表达这种感激。我和二哥拿到钱后,也没多留,就告辞了。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我才渐渐明白,当时我们开口与宏涛借钱,他之所以犹豫、之所以思量,是因为他也很困难,不富裕;学徒工工资每月仅有18元,即便是转正之后,也就能拿二三十元钱,他在城里生活,花销大,加之眼前又在做家具,需要花钱;我们又来得这么突然,他身上没有方便的钱来支助我们。犹豫是他有困难;思量是他在替我们想办法。最终,他还是给我们解决了问题,没有让我们空手而去。
就是这5元钱,使我顺利地进入农校;就是这5元钱,二哥顺利返回富县;就是这5元钱,给了我莫大的帮助,让我完成了人生路上的一次大转折。从这5元钱的帮助上,使我体会到北京知青与延安人结下的那份珍贵的亲情。这种闪耀着人性之美的品质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区区5元钱,使一个北京知青与我哥俩从此在心灵上有了一种割舍不断的情谊。36年来,我对殷宏涛一直心怀感激,但又不知如何来表达这种感激。于是,我就试着把这段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的故事讲出来,讲给知青们听,讲给朋友们听,讲给世人听,讲给后人们听。要让他们从5元钱的故事中,倍加珍惜人间的每一份关爱,让这种闪耀着人性之美的高尚品质,永远传承下去。（图文整理：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