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衣（三十一）

叶楠的情绪低落，她很想很想问问方俊杰为什么？但冷静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等哥哥回来的时候她转着弯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消息。哥哥只是含糊说好像是方主任一家都度假去了。叶楠也不好意思问别的。方俊杰，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无音信。

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迎来了农历新年。让叶楠没有想到的是，主任居然亲自来商量，让她正式成为一名代课老师。并且说希望她能代表学校的教师去培训。

叶楠的父亲因为叶楠念书半途而废的事情一直心存内疚，所以，这次主任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便一口应承下来。他希望可以通过另一种形式弥补叶楠的遗憾，还有，他还有个小小的私心，说不定叶楠和徐敏会日久生情。他看得出来徐敏对叶楠的感情。

叶楠拒绝了主任的邀请，也明确跟父亲说她不去学校教书了。对于这个稍微有点倔强的女儿，老叶虽然舍不得她丢这份工作，但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不过好的一点是，老叶对翻翻书后，摇头叹口气就罢了。

春节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穿新衣，戴新帽子，男孩子点燃一挂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胆子小的女孩用双手捂住耳朵站得远远的看。男孩子一个个非常卖力尝试新的放鞭炮花样。仿佛他们是在做最精彩的演出。

年初三的时候，娟子来了。一到叶楠的房间，她就哭了起来。她掀起厚厚的棉衣，身上一道道深红色的疤痕触目惊心。

不用说，这些是她老公的“杰作”。

“他怎么可以这样打你？”叶楠愤怒地问。“你为什么要过去这样的日子啊？”

娟子的泪珠一颗颗滑落，“孩子那么小，我又养不活她。”

娟子糟糕透顶的婚姻扼杀了叶楠对于婚姻的期望。她讨暴力，同时也怕极了相敬如宾的冷漠。

“你有什么打算？”叶楠了口气。

“我们村好几个去深圳打工，我也想去。”娟子说，“等我有能力了，我就接孩子出去。”

“他同意吗？”叶楠问。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都得走。在这样的婚姻里真的很痛苦。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最终，她们俩个人和回乡的伙伴一起踏上南下的列车。很不幸运的是，娟子期待的新生活在她们抵达广州二十四小时以后便被尾随而来的丈夫打碎。

大庭广众之下，娟子又被打了。同时祸及萧蔷，她的丈夫甚至报了警，说是她们拐卖人口。在审讯室里，明察秋毫的警察了解了事情的真相，那位年纪大的警察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娟子的老公一顿。娟子的老公一边唯唯诺诺的应承，一边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眼睛的余光扫过一旁的娟子，一闪而过。

娟子最终还是和她的老公回家了，而叶楠留下来成了一名流水线工人。她的任务就是把做皮鞋用的一张张皮子往药水里泡。每天一个机械的动作做十二个小时，没有节日假日，更不要说礼拜天了。每天累的倒头就睡。这样也好，叶楠偶尔会想。然后强迫自己不想，就这样过吧。

同厂的一个云南藉的男孩对叶楠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叶楠不置可否。有谁说过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是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叶楠不这样认为，但同一个厂，她也不想做的太绝，留一线好见面嘛。

改革开放的初期的深圳到处一片生机勃勃，外地民工如过江之鲫。在繁荣的景象之下，社会治安却不尽人意。

一次叶楠下班后在回出租屋的途中被几个穿着打扮花里胡哨，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他们操着叶楠听不懂的外地口音。叶楠吓坏了，她一边看四周，一边在脑子里迅速搜索最佳的解决方案和最糟糕的后果。

没想到的是，随后一直追求她的云南藉男孩出现了，一片混战惊动了附近巡逻的警察，他们一哄而散的逃跑了，那个男孩抱着肚子在地下呻吟。叶楠扶起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他们就这样一天天熟悉起来。男孩细心呵护着叶楠，让远离家乡的叶楠的心里渐渐回暖。

宝童已经可以给叶楠写歪歪扭扭的家书了，叶楠知道后母又托那个婶婶带话给父亲，表示当年只是负气而去，现在想重新回来，这个提议被父亲回绝了。父亲和哥姐决定让宝童去城里读书，平时就住在姐姐的家里。叶楠很想问问宝童别的事情，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什么是爱情，不过是两个人抱团取暖罢了。在一个小姐妹的生日派对上，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女孩子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叶楠的心也一下子颓废起来。她一杯一杯喝着酒，直到眼睛和心一样模糊不清。

……

这场要命的聚会，彻底改写了她的整个人生。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翻身，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云南藉的男孩打着均匀的鼾声，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叶楠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她颤颤巍巍拉开被单，床单上那抹潮红让她想要死的心都有了。虽然，随着接触的增多，加上对他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心存感激，叶楠对他也渐渐有了好感，但是叶楠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未来和这个异乡人纠缠在一起。可是，如今呢？

叶楠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惊动了还在熟睡的他。他翻身坐起来，表现得惊慌失措。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喝醉了，对不起……”他试图神过手臂抱住叶楠，“不过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叶楠任由他抱着，心里没有温度。她恨不得掐死自己，憧憬过的美好，在一场醉酒后的错误中被撕得粉碎。

或许，这个就是自己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