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交手的这许多年(1)

和她交手的这许多年(1)_第1张图片
图为《两个女孩》插画

文/爱哭鬼

又做梦了。

这几年我不断做着一个梦,全都和姚芊有关,我不断梦见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梦见过相拥,也梦见过别离,梦见她在我小出租屋不到五平米的浴室里拿喷头朝我身上滋水,梦见她在河里挣扎我在岸边等她淹死,这些梦没头没尾每年每年地缠绕着我,常常梦真实到她穿着的衣服都随着季节变化。最讨厌的环节是突然惊醒那一刻,我总能回想起她脸上经常流露的一半天真一半热情的表情,我讨厌面对,不愿铭记,却无法躲避,不愿割舍。

我和姚芊本该是一辈子不会有交集的人。

几年前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那是村里极少有的荣耀。

在县城读书我克服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困难,每天天不亮起床背书,每月拿着三百块生活费精打细算地过每一天,在下雪天拖着行李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回家……而我没有想到的困难是,在这座美丽繁华的县城里,我独自一人,非常孤独。

我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和我朝夕相处的同学们都是本地人,面对我这样一个穿着自家缝制的棉袄,拿着几乎相当于整个学期生活费的助学金艰难度日的乡下人,他们毫不掩饰作为城里人的优越感。我可以很长时间不说话,直到高一下学期开学,作为转校生的姚芊搬着刚从教务处领来的新书,居高临下地指着我旁边空着的课桌问我“这里有没有人”时,我便有了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朋友。

姚芊很有钱,背着名牌包包上学,放学也有司机接送,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姚芊也不听讲,老师看着她在课堂上呼呼大睡也无动于衷。有一天我问她:“为什么你不听讲学习也那么好?”

“我有家教的,比学校老师专业多了。”

姚芊轻描淡写,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想:她凭什么可以有自己的家教?凭什么?

我知道,我心里一直有棵不安分的竹笋,它见风就长,很快就长成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毛竹。那些尖而糙的竹叶簌簌抖动,拨拉着我心里某块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告诉自己,我只是羡慕,只是羡慕。

“我知道你喜欢隔壁班的那个男孩,高高瘦瘦,挺爱打篮球那个。”一日,我陪着姚芊坐在操场橡胶草地上,她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一声不响地戳破了我那个年纪暗生的懵懂情愫。

我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还没来得及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般面红耳赤时,姚芊轻松地将烟头按进橡胶草坪里,毫不羞愧地看着我说:“所以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

她眨着无辜而又得意的眼神。

刹那间,我心里的毛竹遮天蔽日,呼呼作响,不断撩拨着我那根敏感而邪恶的神经,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嫉妒劈头盖脸地朝她扔过去,同时不顾死活得骂她一顿:你凭什么?凭什么!

但我始终也没那么做,因为认识姚芊之后我再也吃不惯食堂里又硬又冰的馒头了,每天早上没有她带给我的星巴克Double MOKA我一定会在早自习上昏睡过去。

于是我说:“哦,他啊,其实算不上喜欢。”

在被姚芊的司机送到我和她在校外合租的公寓门口之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找了家面店。

其实那间公寓算不上合租,是姚芊有次上课手机突然弹出的租房广告,她不小心点进去便看中了这间公寓,于是在三天之后,她找人冒充我父母替我签了由住校生变为走读生的手续,风风火火把我连同大包小包塞进了这间公寓。

这间公寓成了我在这座城市里的第一个家,但姚芊并不常住在这里,她在全市最豪华的地段有另一个真正的家,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公寓里的地毯和浴缸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往碗里加足了辣椒,在味蕾崩溃后用力擦脸上汹涌而出的眼泪。

姚芊,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我马上就回去收拾行李搬回学校,明天去学校我要当面狠狠骂你这个婊子,我要告诉你我究竟有多喜欢那个男孩子,对,我是有骨气的,受不得半点恩惠和侮辱。

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公寓并且把所有的衣服都从衣柜里清出来了,但衣柜还是满满的,姚芊那些漂亮的衣服还是大大方方挂在衣柜里,就好像我没给这间房子带来过任何东西,不过确实,我什么都没带来过,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姚芊花钱买来的,包括我在内。

我关了灯,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往外看。

太寂寞了。

街边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亮了,马路上的车子来来往往,这城市如此热闹,可是全都与我无关。

除了姚芊。

我已经不习惯没有姚芊的日子了,我需要她,和这面能俯视整座城市的落地窗。

于是我把衣服又放了回去,舒舒服服地燃上香薰泡了澡,戴着姚芊的真丝眼罩安然入睡。

所以我们并没有因此反目,我再怨恨,也不愿失去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依靠,我拥有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啊。

从那以后,我更是全然接受了姚芊对我的好意,我坐在姚芊付账的高级咖啡店里,穿着姚芊送我的名牌毛衣,喝着姚芊请我的昂贵热饮,一脸正气,心里那根毛竹时而繁茂时而荒芜,我用一切行动暗示着:这是你欠我的。

我和姚芊仍然亲密无间地度过了整个高二,上课吃饭全在一起,周末也总是一块儿在商场里逛,无论我怎样心安理得用着她的钱消费,当她步步生姿出入在各大品牌店里时,我一直扮演无论何时都穿着地摊货、帮女伴拿东西的陪衬。我打心眼儿里厌恶姚芊,可我做不到不和她在一起。我就像那些有怪癖的人,明明对自己的不良习惯深恶痛绝,仍要时不时犯上几回,总是身不由己地将它继续下去。

我甚至学会了抽烟,抽和她一样的爱喜,我们手里拿着烟大摇大摆地走在学校里,像两只横行霸道的螃蟹,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被请进了办公室。

在面对班主任劈头盖脸的责骂时,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姚芊可以安然无恙,为什么两个人犯了同样的错只要我一个人受罚。

等我从办公室出来,姚芊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托着腮,像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怎么那么慢,我都饿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又看见那些毛竹长起来了,他们长得比上一次还要快,我又听见那些粗大尖刺的竹叶抖动的声音了,它们哗啦地响着,搅得我的心要发狂。

“你为什么不用进办公室?”我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道。

“哦,我爸知道我爱惹麻烦,早给过学校好处的。”姚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的话给足了我心里那片竹林养料,仿佛就要破喉而出。

“走,去吃饭吧,我请你吃好的。”姚芊牵过我的手,“当是赔罪了。”

“我不饿。”

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终于,那片竹林在心里迎风狂舞,每片竹叶上都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她甩着头,张着嘴,歇斯底里地喊:你凭什么?凭什么!

我又一次动了离开姚芊的念头,但像上次那样,但在发现家里的地毯气到连打三个滚都碰不到任何障碍物之后,我还是选择了原谅她,来县城三年了,我除了姚芊一无所有,我和她相濡以沫,却对她恨之入骨。


爱哭鬼有话说:

其实这最多算一篇序吧,高中生活写的比较精简,主要是为了铺垫“我”和姚芊的羁绊,重头戏放在两人上大学以后,后面会越来越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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