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W早已想到了救援小婴儿的办法,只是拿不定由谁去救,是这公的,还是母的?W评估了一下他俩的伤势和体力,公的就不用说了,各方面都还行,就是没啥人性,这母的呢,似乎已受惊过度,瘫在岩石上站不起来。
但是救人刻不容缓,W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先上去一个人把绳结解开,把绳子放下来,再跳过去一个人抓住婴儿,这个人用绳子绑住婴儿,那么对面的人就能将婴儿拉回来,而跳过去的人,暂时就回不来了,只能等待救援。
女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宝马男,见他一边穿上裤子一边否定这个方案,说:“不,不行,这个太冒险,有可能孩子和我都死掉——为什么不等119——再说,以我的体重,对面的树枝承受不了。”
W沉默了,说真的,他讲得有理。这个方案损失两条人命的几率很大,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W呆望着大雨滂沱中的粉红色襁褓。突然,婴儿似乎知道父母不来救她,竟然哇哇大哭起来,那惨烈的哭声把W的心都快撕碎了——被人放弃的感觉W比谁都懂——W小时候被父母放弃,长大了被老师放弃,到了社会上,被周围的人放弃——此刻,W的脸上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他满腔愤怒化作大骂,又仿佛是在替婴儿控诉这两个不称职的父母:“你们两个混蛋!为什么不买一个儿童安全座椅?!你们知不知道婴儿和儿童都必须使用安全座椅?有安全座椅的话根本不会甩到对面去!你们这么有钱,买这么贵的车,连安全座椅都买不起吗?连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吗?你们两个暴发户!土鳖!”
两个人都低头不作声。W被大雨淋得逐渐冷静下来,但心里着急,希望自己能在119来之前做点什么,就觉得应该上去拦车求助(如果有车的话),于是就想先爬上去。岂料女人以为他要开溜,就扯住他衣角:“你不准走!你要负责!”W傻眼了,又听她说:“如果不是你在车内打枪,我们就不会停车,不停车就不会耽误时间,不耽误时间就不会遇见塌方!”
——“对对对!你不能走,119和警察就要来了!”宝马男随声附和。W有点想把这两个贱人踹下去,心想:还真的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们两个这辈子不是夫妻,也会是基友——不管怎样,胡搅蛮缠起来W也不虚谁,还嘴道:“放屁!那怎么不说是你们自己爆胎耽误时间呢?怎么不说是你俩下车吵架耽误时间呢?再说那枪是我开的吗?明明是你们大女儿开的!”
两人一听,愣了,反问道:“什么大女儿?车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你不要鬼扯!”W朝女人详细描述:“一直坐在你旁边,一身灰色的雨衣,嘴唇乌黑乌黑的小丫头。”女人坚定地否定:“你见鬼了吧?”
“见鬼。”这两个字深深触动了W,因为这两天见鬼的事情还少吗?W满脑子回想那小女孩的言行举止,对呀,W开始觉得步步惊心:的确,那女孩只与W有过互动,而视其他人如同透明……W傻愣在雨里,寸步难行。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119的警笛声。宝马男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119在询问他们的具体位置。W也不想走了,心想:119的大爷们,你们快点来吧,我这几天老是撞鬼,我不想再呆在这剪刀脚了。
“叱咤!”一声巨响,一道劈山的闪电从低沉的乌云中击中三人上方的山体,顷刻间,一股泥石流如同猛兽般扑泻而下。在这不足五秒的时间里,每一秒都延长为一幅定格油画:
第一秒:粉红色的襁褓在风雨中随时有可能坠崖,啼哭声越来越大,她顽强的求生着;
第二秒:在对面岩石平台上的所谓“父母”被惊天的轰雷和奔赴而来的泥流吓得发呆,一只手还吊在绳子上的W俯看着他俩的眼睛,发现里面全是恐惧;
第三秒:宝马男夫妇蜷缩着身体,紧贴在石壁,等待冲击;
第四秒:W在此千钧一发之时,肾上腺素飚到全身,瞳孔缩如针孔,视野变窄到仅剩婴儿,全身的肌肉已不受大脑控制,而是受控于深层的潜意识;
第五秒:W倾尽权利,纵身一跃,先抓住树枝,再揽住襁褓,任凭泥雨冲刷,就是抱在怀里不松手!
几分钟后,有好生之德的上天停止了施暴,泥水暂停了。W看了一眼婴儿,有气,活的!W立即调整位置,爬坐到树杆的粗壮处再朝对面大喊:“快去把绳子解下来,再抛过来,先救娃!”W的意思很简单,因为随时还有泥石流下来,所以他俩只需赶快把孩子拉走就行了,W自己则等待119的营救。
孩子的母亲立即明白W的意思,不等他说完,就已经爬了一半,宝马男在下顶住她的脚跟。这时,W看见灰衣小姑娘竟然出现在护栏边,并有点生气的样子,嘟着嘴,朝W喊话:“你为什么要过去啊?别人的野种,你为什么要去救?爹娘都不要的东西,你什么意思嘛?讨厌!”
W急得大叫:“你们快看,那灰衣小姑娘!就在你们上面。”两口子的确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听见,他们惶恐地看了过来,以为W发神经了,警告W说:“你抓紧,千万别松手。”之类的话,意图让W集中精神。女人就要爬上护栏,可是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也不能上去一寸。宝马男就在下面骂她没用。他俩哪里知道,是那小女孩踩在女人肩上不让她爬上来,但他俩就是看不见。
灰雨衣小女孩一边踩着女人一边对W喊话,说:“你看,我就说他俩本性不善吧——过平时的普通日子,小吵小闹看不出来,一遇到关键时刻,善良与邪恶,人的本性一下子就爆浆出来了……”
——“你是人是鬼?”W受不了了,大声问她。
“讨厌,你凶什么?!我是鬼,你以为你就是人吗?!”灰雨衣小姑娘突然扭头望向山顶,然后大叫:“快跑呀!要死啦!”山间回荡着她铃铛般的笑声。
原来更加凶猛的泥石流奔流而下,夹杂的石块堵塞了道路,还把119的车砸个正着,估计死伤不少。宝马男夫妇瞬间被冲得不见人影。W抱着婴儿在对面山崖边的树枝、灌木、乱石上磕磕碰碰坠落下去,丧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