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陈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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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吸附在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整个身子失重般地急速坠落,我直直地朝上挥舞着双手,渴求在无边的暗淡中找寻出一线生机。四周充斥着因恐惧而发出的尖叫,于是气氛变得愈发让人毛骨悚然。我无暇思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21世纪是否合理,倘若我仍有一丝理智便会明白这又是梦了,但我太过害怕,即便我已走过半生仍旧觉得活着才是最美好的事情.。

你可以尽情地、欢脱地、大大咧咧地指责我贪生怕死,我保证不会训斥你目无尊长,相反,我赞同并欣赏你的诘问。若非惜命,恐怕我早已沦为一抔黄土下的皑皑白骨。你所结识的有趣的灵魂,只能终日在世间颠沛流离并无处安放。

我以为这次定然是必死无疑了,于是我不再挣扎。张开双臂假装是蝴蝶的羽翼,忍住尖叫恢复恬静的本我,对,收住惊恐!一定要收住惊恐,面带笑容!即便是死,我李清也要漂漂亮亮与众不同地去死!仅仅半分钟,我已做足了从容赴死的准备,然而我看到了光,一道叫做陈枫的明媚的光.。

在这光芒中我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一秒、两秒、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我才逐渐趋于清醒,眼前的一切也终能看个分明。黑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开满向阳花的院落,躺椅上被抓得满腹褶皱的毯子明目张胆地提醒着我刚刚的险境不过是一场梦,陈枫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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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狸睡眼懵松地打着哈欠,轻描淡写地朝我一瞥,尽管它眼神中充斥着不屑与鄙视,我仍旧觉得如此踏实。回想刚刚那个诡异得令人啼笑皆非的梦境,花狸的出现至少可以让我确定我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人总会以为活着便是重生.。

我们一人一畜相处九年了,更多时候它像人,而我像畜,它的淡定与优雅是我穷其一生都装不来的。我这样形容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夸张、魔怔、颠倒黑白。因为你们只能看到它的奇怪与恐怖,这恐怖足以让你们不敢去深究它的内在.我这样说实在没有贬低你们进而凸显我的意图,因为初见花狸,我甚至还不如你们。

我唤它为花狸并非说它是有着花色条纹的狸猫,相反,它通体黑色。古往今来,黑猫通灵,亦正亦邪,亦敬亦畏。初见花狸,我对它充满畏惧到只敢敬而远之,待我发现它双瞳异色,想要将它归还陈枫之时,却是没了一点儿陈枫的音讯.。

他突然就人间蒸发了,除了我与花狸,其他人根本不记得陈枫存在过。茫茫人海,他竟会彻底被堙没。我不解、不愿、更不甘!如若终要消失,干脆就早一点,何苦偏要等到我想要与他安定.

我不再畏惧花狸,既是陈枫留下的,必定不会伤我,这点笃定我尚且拥有。我也不能再畏惧花狸,这偌大的院子,恐怕也只有它与我相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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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你们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陈枫,别急,我上了年纪,又刚在梦里受了惊吓,说话难免有点语无伦次。容我喝杯热水,细细地向你们说来。

陈枫与我,都是岭南的怪人。尽管都是怪人,却也不是一种程度的格格不入。如果说陈枫是高不可攀令人充满敬畏的怪,那我便是低入尘埃完全可以被无视的怪。

这时的陈枫还没有花狸,却有着和花狸一般的异色双瞳,有人说这是因为陈枫奶奶是从东北带回来的俄国女人。

一个拥有异色双瞳的男孩终归是特别的、神奇的、令人恐慌的,但好在这是新时代了,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给他扣个高帽子,打成牛鬼蛇神。依仗着社会的庇佑,陈枫可谓是过得如鱼得水,他不仅结交女友,还拥有男友。

你定要觉得陈枫性格有缺陷了,不,我们都知道他是人格的缺陷。传闻陈枫腰间常年佩戴一串彩色铃铛,黑色居多时他是陈枫,红色居多时你就要注意了,因为这时,她可以是除陈枫之外的任何人,任何女人。或妩媚、或清纯、或彪悍、或温吞……你以为这缺陷会成为阻碍吗?不,这反而成了吸引各类男生慕名而来的最有力的噱头。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愈是新奇,愈是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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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会忍不住匀出一些对自己的怜悯给陈枫,当然,这是在我看到他拼命地解铃铛之后。在这之前,我承认我看不惯陈枫。我看不惯他与生俱来的美丽皮囊;我看不惯他作为怪胎依然高高在上的姿态;我看不惯他在我眼里如此糟糕却依然令我控制不住地萌生喜欢。

我本可以安然生长,在大家的无视里默默地扮演好一个透明怪人的角色,但是该死,我也跟着荡漾了。伴随着喜欢而来的,更多的是令人烦恼的自卑。毫不夸张地说,彼时的我不及陈枫的千分之一,陈枫太明媚了,明媚到让我觉得我们身处两个世界,我最不缺的又恰恰是自知之明。哪怕是红铃铛摇曳状态下最令人讨厌的女子都比我来得动人。我何德何能,可以拥有陈枫?这实在是一件想想都觉得是罪恶到亵渎的事情。

阴差阳错,我看到了陈枫狼狈的样子。他骂着,哭着,手忙脚乱着,然而铃铛仍旧屹立不动。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环节冲在前头,待我反应过来,彩色铃铛已经静静地倒在了我的手中。这是我第一次从陈枫脸上看到波涛汹涌的表情,与其说是无措,不如说是震惊。

铃铛解除之后那些妩媚清纯彪悍温吞的女子再没出现过,这本该是你们关注的焦点,然而一件更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的风头远远盖过了它,源远地影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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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成为焦点,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变换另一种洒脱而又不失风度的方式让事情被解决的尽善尽美,可以我当时的境遇,我别无他法。所以还请陈枫以及像我一样热切地喜爱着陈枫的你们,莫要怪我。

那天无风亦无雨,当真展现了作家笔下经常出现的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如果你让我形容那天的天气,我的答案是像陈枫一样明媚、耀眼。那天出奇的安静,安静到不用留神,就能听到他们三三两两传出的窃窃私语。一开始我不以为意,太过匪夷所思的议论让我觉得我在做梦,亦或是幻听。我不禁竖起耳朵,千篇一律的,我听到的议论的主题都是你喜欢我。

我愤怒了,如同一只狂暴的刺猬,我理所当然的认为陈枫在侮辱、戏弄我。毕竟,你很难想象身处云端的少年会对泥潭里的野丫头心生青睐。即便不是侮辱与戏弄,也只能是施舍。我要明哲保身,只能挑他最疼的地方猛扎一通。我滔滔不绝地奔走相告着、提醒着、帮助大家重温着陈枫的异色双瞳,陈枫消失的铃铛带走的各种各样的可爱的女孩子们。

无聊的人群极易被煽动,我的防御恰恰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对陈枫最有力的攻击。他们蠢蠢欲动,伺机而起,东风来了,如火势般猛烈的人言瞬间便把陈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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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得知我与陈枫注定会有一段渊源。红色铃铛的各类女子本都是我未来的样子,她们代我经历各种幸福与愉悦,随之而来的辛酸苦楚日后都要由我承担。铃铛解,诅咒随解,然而我会受到永久的梦的折磨,那些没有机会发生的磨难只能加倍的在梦里出现,以彰显它们如何的不辱使命。

再次见到陈枫亦是在梦里。我问陈枫能不能写下更多关于他的异色双瞳故事,他说这是一个大彻大悟大起大落的唯物社会,一切都得坦坦荡荡昭然若揭,他不怕被堙没,被尘封,只怕多年以后你们会把我当成满口胡话的疯癫迷信老太太。

梦醒之后,这世间就多了一个花狸,挂着与陈枫同样铃铛的花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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