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师看大师:毛姆带你认识歌德

一、毛姆的《观点》

毛姆是我最爱的作家之一,前几日买了他的《观点》一书。这是他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文集。既是部精彩迭出的随笔集,同时也是一部知人论世、体贴入微的文学评论集。通过对著名文学家及其作品的解读,凭借塑造小说人物的洞察力和故事圣手的高超技巧,毛姆为我们活画出几组不同时代、不同国度、不同领域的文人形象,进而深入到他们的文学世界和内心灵魂,最终打通了普遍的人性和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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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姆眼中的歌德

1)歌德与《少年维特之烦恼》

这本书有什么魔力当年引起巨大轰动?每个人读了《少年维特的烦恼》之后都无一例外地会问。

这本书出自歌德在韦茨拉尔逗留期间的罗曼史。歌德将自己的魅力、欢乐、幽默、柔情款款,在社交中游刃有余以及对大自然的热爱全都安放在主人公维特的身上。其实他描绘的是一幅相当迷人的自画像。全篇就是一首优美的田园诗,咏唱着漫长的夏日,月光皎洁的夜晚和美丽的乡村风光。小说中那些单纯友善的人们正直而又正派,那个年代德国人活得意然如此宁静从容,读之令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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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公绿蒂(歌德给她起的名字正是夏洛特・布芙的教名)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还是个那么贤惠的主妇,让你为之动心;她的父亲和那位沉稳的未婚夫也让你感动,歌德称他为阿尔贝特;当然,维特那希望渺茫的一片深情也令你同情不已。上卷读起来让人愉悦,是典型的自传体。如今的自传体小说,不论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全都虚假做作,无药可救。其实并不是说那些作家把自己夸得多么足智多谋、勇气非凡、魅力无穷、能干无比、美貌迷人:他们这么写是他们的权利;毕竟这是写小说,不是写历史。(毛姆总是幽默又辛辣)

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之所以风靡,原因在于它的切合时宜。那个时候,浪漫主义风起云涌,卢梭的著作已经被翻译成德文,人们争相传阅,其影响十分大。德国的年轻人已经受够了启蒙时代刻板僵硬的条条框框,而正统宗教又沉闷枯燥,无法滋润渴望无限的心灵。卢梭的作品正好迎合了年轻人的企望。他们不假思索地接受了卢梭的观点:情感比理智更为可贵;扑腾跳动的心儿比变化无常的头脑更为高尚。他们珍视细腻情感;视其为灵魂美丽的标志。他们鄙夷常识;视其为情感匮乏的表现。他们的情感时常失控;一个小小的刺激就会让男男女女们泪如泉涌。他们写的信,即使是那些年长一些应该更为會成熟一些的人,全都热情过头,情感泛滥。

年轻人的爱情是那么激情澎湃又是那么地痛苦绝望,深深地扣动了人们的心弦;维特身陷人世间的情感囹圄,不得不自尽以求得自由,也让人们从心底里激发出敬畏和仰慕之情。维特让歌德一举成名,世易时移,不论歌德还写过什么,这本书仍然是他最著名的作品。歌德最终得享高寿,不过在他后面的岁月里再也没有哪部作品取得过这样令人震惊的成功。

2)歌德印象

在格林童话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位年轻人进入金乌城堡解救被魔法诅咒的公主。可是当他看见公主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满脸皱纹,眼窝深陷,红发如草。他问她,“你就是美貌扬名名四海的国王女儿吗?”“是啊,”她回答,“这不是我的真实面容,凡人的眼睛只能看到我这幅惨状状。可是这样你才知道真正的我有多美了,看看这面镜子吧,它不会撒谎。它会告诉你我的真面目究竟如何。”她把镜子递给他,镜中出现的是这世上空前绝后的最美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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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歌德也是这样样:作为凡人他自私又自我,刻板僵化,厌恶别人的批评,对于显贵毕恭毕敬,有点卑躬屈膝,而且对于自己给别人造成的痛苦相当冷漠。诙谐而又恶毒的海涅曾经说过,歌德从不觉得和他平起平坐的同行才华横溢,于是把他的赞美之词都留给了二流作家。因此歌德的称赞就变成了平庸的证明。他只有在写诗的时候才成为真正的自己。

歌德耳顺之年出于本能维护自己,避开无礼之徒,而这一点随着年纪的增长愈来愈严重。他变成了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人。与席勒结下友谊是歌德犹豫再三オ下的决定,席勒有一次在致友人信函中谈到歌德,是这么说的“频繁和歌德见面我会不开心,即使是对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不会吐露心声;可以说他是个很难捉摸的人。实际上我觉得他是个相当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能将别人深深吸引并牢牢抓住,有时漫不经心,有时又费尽心机,但是他自己总能全身而退;他总是以善行而闻名,其实却如上帝一般,从未真正奉献过自己。”克菜布・罗宾逊仰慕这位天才,曾由人引荐拜访过歌德,他所见到的是一位尊贵持重得让人望而生畏的人,一双眼晴能洞穿了别人内心,咄咄逼人,嘴唇抿得紧紧的。他写道:“我的同伴谈到了歌德年轻时的厄运以及奇异的历险时,歌德笑了,我觉得他笑里有点屈尊而仁慈的意味。等到我们告辞的时候,我走到室外才觉得似乎胸口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声喊道感谢上帝。”连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海涅,在拜访歌德之前已经事先准备好要和歌德谈论哪些高深问题,可是真正会面的时候,深深的敬畏感仍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聊到从耶拿到魏玛路边树上结的梅子有多么好吃。

所有这些记载让人不禁觉得这位伟人有点令人不寒而栗,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歌德觉得身边人话不投机,他会冷淡寡言;但是如果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变得随和欢乐,还会滔滔不绝。

3)歌德其人

不知道,诸位读完之后会觉得歌德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相信这样得来的印象仍会有疏漏错误之处。

歌德生命力旺盛,仪表不凡。26岁与法兰克福一位上流社会的小姐订婚。他订婚后却心不安,很快不辞而别与朋友去瑞士旅游,后来到达魏玛,只准备待上一两个月就走。可是造化弄人,他几乎在那里待了一辈子。只偶尔离开过几次。公爵自己舍不得歌德,为了挽留他还给他在内阁中安排了观个职位,发给他薪水,还配给他一幢河畔小屋。公爵说服歌德在魏玛安顿下来是经过周密考虑的,因为歌德活力无穷、能力超群且足智多谋。接下来委派给他的任务越来越多,他都完成得极其出色。大家都认为当年歌德服从魏玛公爵的意志留在那里,实属他人生中一大错误决定。他是位诗人,了不起的诗人人,可他却去做普通公务员就能胜任的工作。这么说有道理,不过别忘了当时他的处境:他才二十六岁,有无限精力去享受人生,让人生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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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自己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一旦被王公贵族这样的人所器重,他便唯其马首是瞻,也不能说他就错了。很自然他会抓住这个机会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可比法兰克福的中产阶级圈子要丰富多彩得多。他父亲一怒之下断绝了给他的经济资助。那个年代和现在一样,一位诗人绝不可能光靠写诗就能维生。文人墨客们得去给王公贵胄的子弟当家庭教师或者在大学里任职,拿点微薄的薪水才行。席勒当年是全德国最受欢迎的戏剧作家,都得靠翻译法文书籍才能勉为生计。

有些人很严厉地批评歌德去侍奉一个小小的德国亲王完全是自暴自弃,毛姆说他不知道这些人认为歌德应该去做什么事情才叫做好。因为事实是作家们并不喜欢缩在蜗居中挨饿受冻。歌德很快就步步高升,三十岁刚过已官至魏玛公国的首相要职。应公爵要求,神圣罗马皇帝授予了他贵族头衔,此后,他的正式头衔就成了:枢机大臣冯・歌德阁下。

歌德认为只有上流社会的人才能仪态得体,教育教养良好。如今的贵族阶层,一贫如洗,无权无势,没法再装腔作势,自然心头伤痛。某些贵族同胞们愚蠢至极地装出自命不凡的样子时,都会沦为人们的笑柄。歌德所处的那个时代,整个欧洲,特别是德国,贵族阶层和平民百姓之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这两者简直分属不同物种,贵族们不仅要求下层民众如仆从般尊重他们,还要求他们认命。至少从理论上讲,贵族们优雅精致而普通民众则粗俗不堪。

这也是为什么歌德会做出那样决定的社会条件吧。

4)歌德与成长小说

“如今我在修身养性,这是我自出生起就无法享受的东西也是我最为渴望的东西。自离别你之后,我躬亲实践获益良多;对于惯常而至的尴尬窘境,我已经能够放在一边,变得极为宽容。我也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言辞和声音;我可以不带虚荣心地说,与人交往时我不会弄得不欢而散。可是我不想对你隐瞒我想成为名人的理想,要想在一个较大的圈子里取悦众人且施加影响,就得每天完美多一点。这样我对诗歌及其相关事物的热爱能和对自身素质和品味的修养结合在一起,我觉得这样的修养非常必要。从今以后这种享受将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样,我才能视善为善,视美为美。你知道,所有这些除了在舞台上别处无可求得;只有在戏剧之中我才能依我所愿来成就自己,提高自己。在戏台上,一位文雅高尚的人再加上个人成就,自会光芒四射,就像在上流社会里一样;在他的学习过程中,身体与心灵必得齐头并进;那么我在舞台上能和在其他地方一样不断提高自己的能量。

这段出自这《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的话,毛姆认为它的意思似乎是中产阶级出身的青年要为舞台奉献终身,扮演伟人贵胄,也能习得贵族们与生俱来的文化素养和良好教养。不过,这意思也许还要更进一层,那就是:既然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幻象,其真相永不可得,那么在舞台上扮演自己的角色和在谬称为“真实世界”的现实之中扮演自己无甚差别

毛姆认为歌德没有按照初衷写《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实属遗憾。不是说那样写就能成为一部伟大的小说,而是说那样写会成为一部佳作,和流浪汉小说中的上乘之作就可以相提并论了。不过,如果歌德当年最终付梓的这部小说从整体上来说完全失败的话,它也比许多在有限范围内完全成功的小说要更为重要。这部小说开创了“成长小说”这一体裁之先河,其后大批德国作家或精彩或平淡地将其发扬光大。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托马斯・曼的《魔山》。

毛姆认为“成长小说”这个词目前还没有令人满意的译名,一般都翻译成“教育小说”,对他毫无吸引力。这类小说所关注的是一位年轻人对生活的学习和探索,其实不像有些人认为,这是德国所特有的东西:毕竟,《大卫・科波菲尔》和《潘登尼斯》就是这类小说的代表作,还有《情感教育》也是。在这类小说中,作者有机会就人类生活中种种困惑和危险所产生的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想进行哲学推理,小说也能给他们提供空间,只是他们往往忘记了哲学这东西最好留给哲学家来做,因为他们更为擅长。有一点很是奇怪,那就是:这类小说的主人公,从《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到《魔山》都是性格有缺陷的人物,很难激起读者的同情心,反而是让人生厌,毛姆认为这大概是这类小说无法避免的吧。

在毛姆的眼中歌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存在,他并不避讳他的盛名,也努力凭借小说家的执着去还原盛名之下那个真实的肉身。正如歌德自己所说,伟人也和凡人一样,只是优点更多一些,缺点也更多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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