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导读 -4

以下内容编译自“Christian Guides To The Classics – Hawthorne’s The Scarlet Letter”by Leland Ryken

第二章 市集

情节回顾:

波士顿小镇的监狱外,人头攒动。居民们议论纷纷,指责镇上一起通奸事件的女主角。毫无征兆地,监狱大门猛然打开,一位年轻女子走进阳光下。她名叫Hester Prynne,是个未婚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衣服的胸前绣了一个代表通奸的红字字母A。Hester走到公众面前之后,围观者仍然喋喋不休,继续指责论断她。

赏析评论:

这一章的开篇延续了上一章徐缓的风格,很明显,霍桑不打算用快节奏的叙事和满篇的动作描写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霍桑创作的不是让我们急于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的“动作小说”。相反,他的作品侧重另外两个方面,就是人物刻画和心理描写。

解读这一章的关键,是把它看做上一章隐现之冲突的延续。Hester作为社会偏见的受害者,承担了耻辱的惩罚,她的命运引人入胜,她的遭遇惹人同情。她代表了19世纪盛行的浪漫主义,具体体现为遭到社会排斥的个体和充满敌意的社会相抗衡。讲故事是一门带有感染力的艺术,作者让读者对人物和行动产生特定的感情。《红字》即是如此,故事开篇就让我们对Hester心生同情,把她看做浪漫主义的女英雄。

和Hester相对立的,正是以清教徒为主的波士顿人。在这些人眼中,“宗教和律法别无二致”。我们在这里要学会辨别。《红字》中清教徒所信奉的并不等同于基督教。霍桑描绘的清教徒的行为并不符合基督教教导,他们完全不明白《加拉太书》6章1—2节的含义——“弟兄们,若有人偶然被过犯所胜,你们属灵的人,就当用温柔的心把他挽回过来……你们各人的重担要互相担当,如此,就完全了基督的律法。”随着故事的进展,我们会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霍桑呈现了清教徒行为和基督教教义之间的背离。而在故事开篇,读者只能观察到两种世界观,一个是高举情感的浪漫主义,一个是高举律法的清教徒观念。而基督教世界观要慢慢才会显现。

当然,霍桑在第二章也巧妙运用了象征手法。这一章意象十分丰富,包括光明和黑暗、僵硬的社会现实如同钢铁和干木头一般,还有实实在在的苦难以及社会上论断的风气。

阅读要点:

霍桑本章开篇的描述了那个时代浪漫主义文学一贯的风格,就是个体遭到社会的迫害。

霍桑把自己的作品定义为“浪漫文学”,意味着它们不是小说。小说从表面上看都是写实的,接近日常的生活。而“浪漫文学”则并非严格的写实作品,《红字》对Hester绝对的理想化和对清教徒的讽刺描写都体现了这一点。这是讽刺的手法,而非写实的手法。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哪个女人真如Hester那般完美,也没有哪个社会如同霍桑笔下的波士顿,如此众口铄金论断人。

论到构建世界,霍桑绝对是个天才。读者在阅读时不应只关注情节线,更要用心体会霍桑描述人物和场景的才能。

一位文学批评家曾这样描述Henry James如何运用愧疚的读者这个手法:“除非是警戒心极强的读者,James总是有办法引诱大部分读者在一开始就接受某种观点,把它视作合情合理……而随着故事逐步展开,读者会发现自己起初接受的观点其实愚不可及、毫无新意、错漏百出,甚至邪恶无比。”——Joseph Summers, The Muse’s Method

霍桑在这一章为读者最终转变对Hester的看法埋下了伏笔。在把Hester比作圣母玛利亚之后,叙述者有意无意插入一句,说Hester和圣母玛利亚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人类最圣洁的品格也遭到最污秽的罪的玷污”。叙述者还把本章描绘的场景称作“每个受造物(以Hester为代表)身上都带有的愧疚和羞耻”。在这里,叙述者和读者一起迎接霍桑在故事中设置的挑战,暗示我们Hester并非一个完全值得同情的对象。

文学为真实的人类经验发声。霍桑在本章生动地描绘了人类的苦难,还有个体被自以为义的社会所弃绝。时至今日,霍桑笔下的社会偏见仍在我们周围上演。

思考和讨论问题:

这一章的解读重点应该放在人物上。Hester是引发同情的核心人物,因此,我们首先要把这章对Hester的描写从头到尾整理一遍。霍桑运用了哪些技巧和定性的词汇让我们对Hester心生同情?此外,按照19世纪浪漫主义的标准,是什么让Hester可被看做浪漫主义女英雄?其次,我们也要梳理一番作者对镇上清教徒的描绘。这些清教徒的核心身份认同是什么?具体来讲,他们如何代表了高举律法到绝对高度的律法主义世界观?在充分了解了人物之后,我们也应该留意霍桑对意象和象征的安排,他正是借助这些手法,呈现了孤独的受苦者Hester和那折磨人的社会环境。

回应:霍桑在第二章继续沿用上一章对比的手法,依然是从黑暗压抑起航,乘风破浪,跌宕起伏,直到抵达令读者心驰神往的浪漫巅峰。如果第一章是简笔画,那么第二章就是工笔画。霍桑从人群写起,以点带面,生动刻画出社会的冷酷无情。霍桑在开篇提出几种让人群如此激动、如此焦灼的可能性,暗示事件的性质非比寻常,触及到了整个社会最核心的那条神经。然后镜头向前推进,选取几个具体人物发言,他们没有名字,只是由外貌特征勾勒出的模糊的人影。读者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略微了解事情的起源,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指责、论断和咒诅的态度,从评论开始,渐渐增强,直到定罪,随着社会的审判一锤定音,监狱的大门也猛然开启,主角Hester惊艳登场。如果论断的言辞仿佛丢出去的石头,那么Hester的亮相就是乱石丛中那一束夺目的玫瑰,第一章里对自然的描述在第二章里由活生生的人生动演绎。霍桑倾尽笔墨,从各个角度来描写沉默的Hester身上独具的气质和魅力,与前面那些没有名字却一直喋喋不休的人形成鲜明对比。霍桑逐渐把焦点聚拢在Hester身上的两样事物上,一是她胸前无比精致的刺绣,那象征了耻辱和罪恶的红字A;二是她怀里娇弱的女婴,象征着她的罪行产生的后果。本质和后果与Hester形影相随。人群中再次发出评论,他们为Hester的手艺和形貌感到惊诧,可见人的看法总是随环境摇摆,一时一地,说变就变。接下来,Hester开启了一段“示众”的惩罚之旅,霍桑在这里直接用圣母玛利亚的宗教意象来烘托Hester的圣洁形象,在社会加给她的罪恶之外打造了一个全新的角度,使她成为矛盾的集合点,张力的爆发源。这时出现了第三股力量,人群之上的政治统治者和宗教戒律的维护者,整个画面在人物层次上非常丰富,他们彼此剑拔弩张,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Hester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虽然霍桑没有道破,却无法不让熟悉圣经故事的读者联想到耶稣在受审判时的表现,而这种联想更强化了读者对Hester的认同和欣赏。Hester的静默与周围环境的躁动形成对比,也让读者产生期待,希望Hester与周围互动,这里霍桑既满足了读者的预期,又超出了读者的预期。Hester仍然身负枷锁,身不由己,但她内心活动之丰富却让读者应接不暇。霍桑用几个快速闪过的画面,为读者塑造了一个生命如花火般绚烂的Hester,也为后面的情节发展做了一定铺垫。就在读者仍然于美妙的幻想世界翱翔之际,霍桑却笔锋一转,冷峻地把红字和女婴推到读者面前,这一章过山车般的内在之旅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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