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庭一不小心只拐个小弯,对老百姓就是一场大灾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千千万万人的痛苦和不幸,只能眼睁睁地看。
16
李加成尾随小花来到这里,打算相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在森林里,他又精心地布置了一个树枝屋,心想一定会让小花唤起新的美好的感觉。过去那时的那份温馨,宛如一股热泉在他心中涌起。
在通往牛姥山天缝口路上,还有二个过往的行人,他们象是一对夫妻,男人在前面担着筐,女人在后面背着一个比她身子还大的篓。筐和篓里面看不到装的是什么东西。
俩人李加成都不认识,应该是冬湖林场山里面的人,他们是来镇上供销社买了半年或更长时间货物在回家的路上。
这些山里人,他们从山里出来一次不容易,每次都会是挑担背篓买足够家里半年或更久一点的货物,带回家储存起来。
李加成还是低头弯腰佯装寻药的样子。他虽然不认识这些山里人,但并不见得这些山里人不认识他。父亲是冬塘少有名气的郎中,说不定这俩个夫妻一样的男女去过他家,找过父亲看过病。
牛姥山天缝口有很多妖魔鬼怪的传说,父母通常不准自家的小孩子来这里玩。要是孩子不听话时,就拿天缝口的妖魔鬼怪来吓。
冬塘镇或牛姥山大队的人非不得已,不会到这里来。平时路面寂静异常,过往行人少得难以想象。
这是冬塘镇通往冬湖林场山里人家的唯一一条路径,也是古代贩夫走卒的茶马古道。
从这里可以一直眺望到冬塘镇上的区委教堂,那边光亮晃眼耸立赭红的屋顶也是静寂的。
那俩个夫妻模样的人走过天缝口后,李加成跨上小坡,走到小花跟前,他兴致冲冲地告诉小花:“ 我一直跟着你过来的。”
“加成,我正要想跟你说。”小花看着李加成,一本正经地,说,“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什么?”李加成反问了一句。
“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
“……”李加成屏住气息,看着小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要正正当当找个姑娘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就让它过去吧。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别再找我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加成呆愣愣地望住小花。小花突然说出这番话,让他猝不及防。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小花,你是生我气了吧?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只要你高兴。”
李加成注视着小花,生硬地把话说完,双眼充满着期待。
“你该好好相亲,找个好姑娘结婚。我是不愿意耽误你的,以前我是太幼稚了,没想过这些。只想自己是地主的女儿,这样窝囊的日子,心想过一天算一天。可是你却不能这样,你的日子过得好,干吗要和我一样呢?你是贫下中农的好小伙,我不能连累你。”
小花很认真地说,而且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并非开玩笑。
李加成目不转睛重新打量小花:小花脸色白皙中略带潮红,她的肩膀胸部胳膊也圆匀了好多,身体上的丰润,让她更加显现成熟女人柔美的体态。
他怀疑小花是怀孕了。李加成虽是未婚小伙,但他是郎中。
“你怀上了?”李加成望着小花,他问她。
“没有。”小花立马否定道。
“我看你好像比前些日子胖了。”既然小花否认自己怀孕,李加成也不好再问,他只好这么说。
“可能是开春以后,地里有菜吃了,吃得多了一点吧。”
小花说。她仍看到牛前方缀满淡红色的山慈菇花。这种早春开放的花,仍然在阳春三月里的时节持续绽放。
李加成顿感心里一下变得空寂起来,这种空寂是无边的失落。他不明白小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也许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尽管他也清楚与小花不会长久,但他还是不愿意这么快就结束了。与小花这二个月以来,自己现在正处在激越的兴头上。
看到李加成一副窘迫沮丧的样子,小花感到过意不去。她想起自己大姑母的堂侄女,一个纯朴的山里女孩,前二年大姑母说,想让这个堂侄女从山里嫁出来,最好是在冬塘镇木铺街找户人家。
“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才十八岁,高中还有一年毕业。长得比我好看,是我大姑母的堂侄女。她爸妈想把女儿嫁到我们冬塘木铺街来,我看你正合适。只要你点头,保证会成。”
小花对李加成说。把这姑娘介绍给李加成,借此疏远他,结束俩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我不想。”李加成还是硬生生的说了一句,脸上的神情一副执拗的样子。
“你跟我不一样。与我一起,我会害了你的。你自己应该清楚。”小花用加重的语气说。
小花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样冷冰冰毫无理由地拒绝李加成,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说服李加成,就算冷淡不理睬他,依李加成的倔脾气,这样不明不白地分手,他心里不会服气。
小花也不愿意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
“……你是单身小伙,贫下中农的儿子,现在二十多了,也该到了结婚成家的时候了……你那一天,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女孩子,你也可以上我家来,和你爸一起来,说是帮我爸看病。我找人付信让她过来……”
小花跟李加成又讲了一大通的话。然后再夸她大姑母堂侄女的种种好处,极力怂恿李加成同意去相亲。
李加成根本没再听小花再说什么,任凭小花的絮絮叨叨。
“我还是想跟你一起……”李加成抬起头,打断小花的话。他话音刚落,小花很严肃地凝视着他,李加成低垂着头,双眼望着地面,他无法正面与她对视。
“我已经订婚了。很快就要结婚。我现在已经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小花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俩人之间,越说越纠结。而且小花也慢慢露出厌烦的样子来,不愿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她迈开脚步,从李加成跟前离开,向旁边一个土坎走上去,像要甩开李加成似地,迈上了土坎,站在土坎小坡上。
李加成还想与小花说会儿话,保持以前那种关系,俩人一起可以不要以前那样频繁相见,一月甚至二月一次他也十分愿意。李加成在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现在看小花这样的情形,即使这样,她也会拒绝自己。小花已经不愿他们再有那种关系,让李加成无言以对。他想小花这么快突然提出分手,一定事出有因,可是小花并没有告诉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小花是出于什么原故。他明白事已至此,自己说服不了小花。
这让他感到痛苦。自己注定要同小花分手了
李加成独自呆呆地伫立着,缓过神来,才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小花,往山下的小道走去。
这土坎过去十几步就是下坡道。坡道上约莫中段处有个小拐弯,由此回头望去,能一目了然看到天缝口路面上的一切。
李加成走到小拐弯,想回头再看一眼小花,眼睛却晃出一个人影来,是王朝站在天缝口路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向他们这边望过来。
刚才王朝一定看到自己和小花站在那处小坡坳里了。
他再抬头往小坡坳上看上去,小花站在刚才小陡坡上,用手遮着额前,往天缝口路上的王朝望过去。
小花站那么高,就是故意让王朝看到她自己的。这是李加成没料到的。
李加成讪讪然拐向另一条小坡道,王朝一定看到自己刚才和小花一起了,但他不想看到王朝。他心里十分清楚,王朝站在天缝口路上,一直往这边望过来,就是要让他和小花看到他王朝是在看他们。
天缝口路面上的王朝,顿时让李加成感觉非常丑恶,简直像是一个幽魂魍魉。
“要是李加成能够想开一点多好。我是个要不得的女人吧。”小花看着李加成落落寡欢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想。
直到此时她后悔自己当初与他一起,自己引诱了李加成,虽然当时也不觉得丑恶,甚至也无关乎于什么道德。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那样做是件很卑鄙的事情。
李加成当初就是不敢娶自己。他不娶自己而又要与自己保持那份亲密的关系。这仅仅是出于一个男人生理上或渗入一些私欲上感情的需要?
一个女人给俩个男人生小孩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个男人同时给俩个女人生小孩也不算什么奇怪。可是这俩个男人与自己没有名份,小花也正是想到这一点。如果再和李加成继续保持关系,万一下一次怀的是他的小孩呢?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小孩子长大之后,在同一个家庭有三个父亲,而俩个小孩真正的父亲并不属于自己的家庭,作为母亲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去解释?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状态。自己和李加成之间,李加成与王朝之间,王朝与傻子韦之间,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最好的结果是俩人之前的发展是这么自然开始,结束时也就这么自然地结束。也许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真心愿意李加成过回自己正常的生活。不管他是与哪个姑娘结婚成家生孩子,她愿意他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满。
李加成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吗?望着渐行渐远李加成的背影,小花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17
地主合柱的死去,没有给女儿留下特别的印象。那天晚上合柱起床,摔倒在床下,没在地上爬起来,就这样死去了。
因为他是地主,不能举行追悼会,棺材土改时也被贫农分了。
小花从父亲枕头下,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万不得已去求周家祖爷爷、周书记。小花把纸条小心翼翼的藏在怀里的衣服口袋里。她马上去木铺街叫婆婆。
被叫来的婆婆伍芝莉慌慌张张先把合柱床头一张小台全部清理干净,用三个大碗分别装上水、米、茶叶,再从屋后菜园子里用中碗铲了半碗土把点上焚香插在上面。
替下世的亡灵做完这一切后,伍芝莉从后屋里留有一堆点火的稻草垛里,抽出几把稻草桔,很利索搓成一条长长的草绳,替小花系在腰间。
然后她才走到小花跟前:“你去周书记家,千万莫进塆。在塆门口喊周书记家里人出来,让他们把纸条递进去。”
伍芝莉千叮咛万嘱咐对小花说。她怕小花不懂规矩,不知道避忌。
“我现在去。”小花用手摸了摸怀里的纸条。
“别一大早去。不是什么亲戚,会让人感觉晦气。你虽说不是报丧,但让人看了就是一大早去报丧的。你过了晌午再去。”伍芝莉忙制止她并一再叮咛道。
对于父亲的过世,小花并未感到特别的难过和悲伤,似乎是在早有准备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她还是不懂规矩,手上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也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俩个女人把合柱的遗体用他先前一床旧被子盖好,用黄纸把脸庞掩住。伍芝莉再跑出去托人进城让丈夫韦河久赶紧回来。
办完这事后,俩个女人开始为亡人守灵。小花久不久抽泣地哭一声。
“你爸安安然然的走了还好,这几年遭的罪太多了。”伍芝莉说到这再朝躺在床上的遗体双手合十作了个辑,对床上的亡人道,“您老阳间受过一段苦,到阴间万事吉吉利利好好享福。唉……”
伍芝莉这么一说,也动了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抬手用衣袖揩拭眼角上泪水。
一柱香点完后,再揭开亡人脸庞上的黄纸,看看亡人是否还能返阳。伍芝莉和小花仔细察看亡人的脸庞,亡人脸上并没有现出去世人那种青灰色的阴影,可能由于窗外直射进来的光芒,还略带一点血红色,似乎他体内像征着生命迹象的血液仍在流动。
亡人脸盘方大,耳朵肥厚,双眉舒展,鼻梁挺直略微向上隆起,微张的大嘴。整个面部表情泰然自若,仿佛是处于深度的睡眠状态中。
从敞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映衬在他安详的脸庞上,饶有风采。
反而看不出他在生时的凄怆。而是显现一种谙于世故饱经苍桑老年男人的刚强和特有的威望。
屋里十分寂静,感觉不出哀愁的气氛。
也许亡人在世时,目睹和亲身经历的生存和毁灭迫使人们有意识有目的地、用残忍的手段相互屠戮,对人世间早已没有了眷恋,以一种从容淡定的心态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意味着他的一个世界的结束,另一个世界的开始。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是否会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展现?但愿亲家伍芝莉那“万事吉吉利利好好享福”对亡人另一个世界的祈祷,如能所愿。
晌午后,小花拿着那张纸条,来到牛家塆。在塆村外的入口,她看到周家二儿子春子和雨秀的二妹雪秀在池塘边观赏山茶花。
“春子——”
她挥手朝池塘边压着喉咙叫,不敢放出声喊。
春子看小花喊他,走过来看到小花腰间糸根带孝的稻草绳,知道是合柱死了,愣住了一下。
“你爸过世了?”
“嗯。”小花点点头。
“可是?……”春子没把话说出来。自己家与合柱家不是亲戚,没有来往,小花不应该来报丧。春子脸上很不高兴。
“这是我爸留下的纸条。”小花从衣服里掏出那张纸条。春子接过纸条,雪秀这时也过来,凑过脑袋和春子一起看了那张纸条后,俩个快成年的孩子知道是上门来家里求助的。
合柱曾偷偷摸摸的来过春子家几次,在夜半的时候,也有几次挑着菜送来,然后再去上院祖父屋子里一起坐,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些糕点送给老人吃。合柱按老年历称祖父“老员外”。春子知道在过去,自己家和合柱有些交情。
“合柱年轻时候性子粗卤,打过长工,得罪过人,又太节俭,闹饥荒又不肯施粥,老了就没讨得好。”这是祖父告诉春子的话。
“做人一定要忠厚善良,不管是对富人还是穷人,要不一旦变了天,就倒霉了。
“朝庭一不小心只拐个小弯,对老百姓就是一场大灾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千千万万人的痛苦和不幸,只能眼睁睁地看。”
……
年逾八旬的祖父(冬塘习俗把曾祖父称“祖父”,祖父称“爷爷”)谆谆教导孙子说。
“你姐在家吗?”小花朝过来的雪秀问。
“在。你去屋里吧?”不懂规矩的雪秀回答。
“我不能去。你让你姐出来,跟我说几句话好吗?”
“你等会。”春子说,他拿着纸条,转身往塆里走。他懂得规矩,知道小花不能进入塆村里来。
春子回屋把纸条递给春子妈,并告诉母亲,合柱过世了。
“赶快把手洗了。”春子妈拉着春子的手,从水缸里勺二瓢水,让春子伸出手在檐沟里,“幸好不是雪秀接。”
“雪秀怎么不能接了?”春子不解地问。
“以后生孩子会很痛。”春子妈边替儿子洗手,边告诉儿子说。
正说着,雪秀快步走进来,她听到了春子妈说“以后生孩子会很疼”这话,大大咧咧地对春子妈笑道:“我才不想生小孩呢。”
“你这个傻丫头,说什么话。再过二年你就是大姑娘了,要懂事了。”春子妈以长辈的口吻教诲儿媳的妹妹。
听到外屋婆婆和春子雪秀的说话声,雨秀从里屋走了出来,春子妈对儿媳说,“雨秀你别碰她呀。还是我去吧。你还是黄花闺女。”
“妈,你让我去吧。我不碰她就是了。”雨秀看着婆婆恳求地说。
“小花这孩子,真可怜。你跟着我后面,离她远一点。”春子妈同意了,她认真地叮咛着儿媳。
春子妈和雨秀走出来,让春子雪秀还是到池塘边玩,不要再跟着去见小花。
“大婶,我不是报丧的。我把纸条送过来。”小花一见春子妈就替自己解释说。
“小花,你懂事,知道不能进塆。”春子妈用赞许的语气夸小花。
“刚才春子雪秀妹妹我没碰他们,让他们离我有好几步远隔着说话。”小花的眼睛快要流泪了,但她竭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小花,你说吧,有什么事情跟大婶说的。”
“我想给我爸用板子做个盒子。”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老邓家说说。你先去大队报个信。”春子妈说完,又吩咐小花道,“也顺便把你想说的话,给他们说了,先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来找过我。”
“谢谢大婶!”小花朝春子妈深深地弯腰鞠躬,却止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哭,大婶……我不哭。”然而她越是想竭力控制自己不哭,越伤心地哭了起来。
“没事,孩子。平常的日子也会有哭的。婶不会怪你,你就哭出来吧。”还是春子妈体谅小花。
但春子妈这么一安慰,小花反而止住了哭。
“雨秀你们就站着说会儿话吧。”春子妈对儿媳妇说。雨秀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没开过口。她知道小花还有话要对儿媳说。小花的泪眼汪汪一直看着雨秀。
春子妈转身慢慢往家走,一边摇头一边长吁短叹的。
“雨秀姐……”待春子妈走进院子,小花朝雨秀喊了一声,真的抽抽哽哽地哭了起来,小脑袋一抖一抖颤动。
看着小花眼里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她的胸前,泪水汩汨地濡湿她的衣服,雨秀有点手足无措。
“小花……”雨秀轻唤一声眼前可怜的小花,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理解小花的处境,父亲刚刚划成右派时,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凄苦的日子。
“雨秀姐,你命真好。等我把我爸送上了山,我再来向你叩头谢恩。”
“……”
小花这么一说,雨秀知道小花是说自己身为右派分子的女儿,现在的未婚夫是部队的连长,公公周瑞年是冬塘区委书记,自己也是牛姥山大队的老师。
18
合柱在生是属于民兵队管,现在死了也应该去找民兵队。与王朝在民兵队见面,平时小花不怕避嫌,这时候身上糸根带孝的稻草绳就更不用怕了。她在民兵队找到了王朝。
小花一见王朝就跪在地上。王朝见小花身上糸根稻草绳,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两步,下意识要把小花拉起来,就在他伸出双手要拉的时候,却一下把手缩了回去,并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合柱是地主。他不能享有这种尊重的礼仪。而且旁边也有人。
王朝脸上显现一丝不安的神情。他故意走到有人的地方,却把背对着他们。
他面对小花一本正经地等着小花开口。
“我爸死了。”小花告诉王朝,也没哭,脸上也看不出一点儿悲伤。
“啊,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我早上起来去他屋里看,他躺在地上。”
“唉……”
“我要给我爸做口棺材。”
“可是……?”
“我求你了……”
“………”
王朝不知如何是好。他作不了主,而且大队邓支书也作不了主,得上报公社革委会才行。尽管他心里十分愿意替小花父亲做一口棺材。
上次他在木铺街替合柱求情免去借给塞毛坳大队批斗的事,已经有人议论王朝为什么要对合柱这么好。言下之意怀疑他和小花的关系。
他自己已有耳闻。他竭力克制自己,有半个多月没见小花了。他还是想硬着头皮去找老邓。为了小花,他应该义不容辞地去逐了小花的心愿。这一次之后,哪怕是为了避嫌,以后断了与小花的来往。
“我现在去找邓支书,你先回去吧。”他一字一顿地说,看着小花,目光坚定。他知道小花会明白他的心意。
小花与王朝快速地对视了一眼,起身离去。
小花离开牛家塆不久,春子妈去大队支书老邓家,老邓见春子妈亲自上门来,料定是小花找了她求合柱的后事。他听人说了看到小花晌午去了牛家塆。他正在为这事头疼,要是小花找上门来,他不知如何是好,现在春子妈亲自上门来了,所有的事情就好办了。
春子妈把合柱的事说了之后,老邓说:“我也是这么想,合柱虽是地主,但把队里的牛看得好。只要不要太声张,公社不追究下来,还是让他队里简单把后事操办一下。”
“公社你跟罗部长去说,先不要说是我让你找他的。他不同意时你再告诉他,说是我让你找他的。”春子妈说。
“那好。我这就去找王朝一起去公社。”
“嗯。你们把合柱的丧事办了。也是帮小花吧。让她早点跟傻子韦把婚结了,好歹也算是嫁到了贫下中农的家了。”
“像傻子韦这样的人,总不能娶了小花划成地主成分吧?”邓支书满脸疑惑地看着春子妈问。
“那是以后的事。”春子妈说完转身就要回去。
“大婶,面已经煮好了……”邓支书婆娘从里面赶紧端着一碗面出来,很热情地招呼春子妈。
“怎么那么快呀?”春子妈有点奇怪,自己才没说几句话的功夫,邓支书婆娘就把面煮出来了。怪不得一进屋没看到她。
“看到你来,在路上我就架锅了。”邓支书婆娘笑呵呵地说。
春子妈只好转回身,重新在桌子边坐下来。但她很快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碗来,用筷子把碗里面的面挑出一大半出来,放在另一个碗里,对邓支书夫妇说:“你家里这一窝娃,一会儿放学回家个个吃一口。”
碗底里两个鸡蛋,她也夹出一个放在碗里留给放学的小孩吃。
四十岁不到的邓支书有四个几岁到十几岁的小孩,个个都是长身体张口要吃的年龄。
……
合柱队里答应出二担谷,那边王朝带人从冬湖林场弄了几块厚板子。生产队长告诉小花给合柱操办丧事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比贫下中农的丧事少二天。
这一天半的时间包括入殓议式,请白事班子为亡灵超度。免除了由生产队长追悼会上念解放前旧社会苦难史的悼词仪式。因为合柱他是地主,罪恶多端,无苦难可念。
王朝找人用四块长板钉成一个长柜子,把合柱入殓,一天半的悼念仪式结束后,埋在他家的后园菜地里。
(未完待续。下集大结局19、20、21)
下集预告:暴风雨之夜在路上,他曾闪过一个罪恶的念头,要是小花让湍流直泻的雨水滑到在路边的溪流里,在她生命遭遇危险的关头,自己去把她救起来。如果那样竭尽全力地保护她,还能够赢得小花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