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独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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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知乎上有个活动,给一年后的自己提出问题,一年之后系统会邀请你答题。

我选择的问题是“你战胜了哪些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

在短短十几秒时间内,我想了很多。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算是风调雨顺,我没有半身不遂,没有债台高筑,没有众叛亲离。相比于知乎上充斥的各种惨绝人寰的人生遭遇,我已经很幸运了。

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好难想啊。我从幼儿园开始回顾,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最难的是十以内的加减法,我考试时抄赵万飞的才拿了50分;小学的时候最难的是写作文,半天憋不出几个字;初中最难的是数学,每次没做完最后一题就要交卷了;高中最难的还是数学,拿到题目之后很自信的写上一个“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学之前的一切困难似乎都是与考试绑定在一起的(尤其是数学考试),考试之外的困难,全权由父母解决了。顺便提一下,我最开始的名字叫自然,父母希望我能拥有顺其自然的心态。但我觉得他们在顺其自然这一点上做得比我更好,每当我遇到人生的重要选择时,比如在选择城关小学还是实验小学时,我父母就会煞有介事的采取一种古老而朴素的办法——抓阄……抓阄了很多次之后,我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到了大学。我原先以为考完大学就解放了,后来才发现,只要你还在读书,考试就永远不会停歇,大学的考试还是很难。不过,在大学里真正难的不是考试,而是逐渐走向独立的过程。

当你看到别人每天在五六个社团里忙里忙外却不明白他们这么忙的意义何在时,

当你听到考试只需要临考几天突击一下的言论时,

当你并非自愿的参与一些所谓的公益活动时,

当你碰到一个完全是浪费时间但不得不去签到的课时……

你会有些想法的。

所有类似事情都迫使你去重新审视以前轻而易举得到的结论。而且光有思考是不够的,还得让你的行为和你的理念相符。

在大学,我渐渐意识到一个成熟的人最大的特点莫过于在纷繁复杂的噪音中,独立的思考,冷静的执行,并且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战胜了哪些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对我而言,大多数可以称得上是困难的困难都发生在走向独立的路上。

人类是健忘的。具体的困难只有在它发生的那一刻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战胜,一般的情况是,那些当时看来不平静的经历经由时间的碾磨过后,都变得寻常。

不过确实有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印象深刻。如果再让我重来一次也未必能做成,所以勉强能算得上是「不可战胜的困难」吧。

2013年的跨年夜,我们有四五个人打算骑车去木兰山上放烟花跨年。结果领队带错路了,于是我们一行临时决定去賀胜桥喝鸡汤……没想到的是,路程出奇的远。我们是早上八点出发的,直到下午四点半才抵达。十二月份的武汉已经入冬,我们刚吃完饭,天色就暗了下来。要知道,我们那时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恨不得直接搭个大货车把人和自行车一起运回去。我当时特别想这么做。

然而,麻烦远不止这些。由于我们走的是国道,晚上路旁是没有路灯的,只能凭借黑暗中微弱的视力。有经验的人应该知道,国道上通常走的都是大吨位的货车,这种货车在刹完车之后还能往前再滑四五十米。以当时可视条件,自行车在道路上能不能被来往的货车司机看清楚,还真不敢确信。

我们唯一的照明装备是三个自行车尾灯,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一路纵队骑行,前中后分别给三个人配备了尾灯,领头的人是阿飞,视力好,经验丰富。领队在前探路,后面的人把视线聚焦在前方自行车忽明忽暗的尾灯上,耳旁时而有大型货车的轰鸣,整个队伍在黑夜里谨慎穿行。我心里非常忐忑,一方面,我是第一次骑行,没有太多的经验,所以白天的行程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另一方面,夜晚环境下,我的视力很差。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作了大死。一个疲惫不堪的人,稍有不慎打个小盹,车子一偏说不定就被汽车给撞飞了。

开始我还抱有打个顺风车回去的想法,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可行性,荒郊野岭的,本来私家车就不多,过往的货车谁他妈会愿意突然停下来载你啊……

渐渐的,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活着回去」。

电影里的主角到了非常紧要的关头都会点一根烟。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主角气质 (因为主角是不会死的),我找阿飞要了一只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呛得很,但我拿烟的姿势专业,逼格也算保住了。抽完继续上路,投身于无尽的夜色中 。

双腿已经不受意识的控制,它们像机器一样不停的蹬踏,两手拇指仿佛形成了某种默认的程序,一遇到上下坡就自行调速。每一个下坡都像天堂,每一个上坡都像地狱。

一开始出于谨慎,我的速度控制得很慢。轻车熟路以后,意志力怦然爆发,像风一样,在国道上上演了一场速度与激情。

终于成功到达市区!这意味着有路灯了,可以相对安全的骑车。我们在白沙洲大桥下面停了一小会,在地上活动了一圈,痛快的骂人,平复一下操蛋的心情,大家纷纷表示老子回去之后洗个热水澡倒头就睡,第二天再去做个大保健……

到市区之后,我们分道扬镳。由于一路下来还算顺利,我放松了警惕,在过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到了消防柱上。我强忍着疼痛爬起来,身体倒无大碍,检查了一下自行车,发现轮子被撞变形了,已经没办法继续骑下去了。此时我早已脱离了大部队,所在的位置距离学校还有大概九公里(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哪),身上半毛钱都没有,而且衣衫不整,浑身是土……先前的困难还可以通过团队协作来解决,此刻只剩下一个人和一辆破车,作为一个路痴,我又不知道回校的路,天昏地暗,相当无助。

迟疑了很久之后,我决定拦车,虽然我以前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每当看到有车在附近停下来的时候,我就跑到别人车窗旁边,司机缓慢的摇下车窗,我定了定神,用准备好的台词恳求他让我搭一程顺风车。有的人说有事,有的人说不顺路。

总之,没有人愿意载我。看来,一切还得靠自己。

一路上人不多。慢慢的,我开始放松下来,能不能早点回学校我已经不是很在乎了,因为我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与武汉独处的机会,可以说,我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理解武汉的公交系统的。每当遇到岔路口,就去看看沿途的公交站牌。虽然是个路痴,但凭着这种死磕的精神,我就这么一路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学校。

回去之后,我的室友说怕我在路上出事,如果再回来晚一点他们就打算报警了。

算下来,那天来回的总路程接近180公里。

坚持、冷静、勇敢、果断、团队、失败、孤独、希望,这一路上几乎经历了一个男人在成长过程中需要经历的一切词语。

可能每个人都有一个类似这样的经历,突破自己生理和心理的极限,战胜了看似不可战胜的困难。这一天是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最大化自己能力的一天,我觉得甚至比生日更值得庆祝。只要你一想起自己曾经战胜如此艰难的时刻,就没有理由能阻挡你了。

我决定每年这一天都要纪念一下,并且很中二的宣布12.31以后就作为我的独立日。我甚至连十年之后的庆祝方式都想好了——再重新骑一次当年的路程,还是和那几个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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