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前两天和梁老师聊天。梁老师说,基层学校中的”倦怠”惯性之强,非外部人士所能切身体会。所以,你这样的老师才更显可贵。这几句话我看了很久,因为这份难得的懂得。

走过抛物线的老师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也是懂得。所以我捕捉并搜集这些"懂得",去填补我的人生,让可能出现的倦怠,无栖身之处。因为这些懂得,我没有必要伪装自己,因为这些懂得,我没有必要去表演出"不懂得们"所期待的那些,他们认为乡村教师应该有的伟光正样子。并且长久以来,我也很困惑,走到最后,教师是否必然会走上倦怠之路?因为在村小,身边的老师都已经走到了教师职业生涯的尽头,他们所呈现出来的状态让我觉得不寒而栗,而这样的状态,其实并不是个例,而是大面积的存在,大面积到几乎是一种普遍现象。

对教师职业倦怠问题的思考,我曾经是带着巨大的厌恶感去思考的,因为我觉得他们是误人子弟,愧为人师,他们是应该被敬而远之的人群。直到有一次,有一位年轻老师远远看着一群脱了鞋围在一起喝酒打牌高谈阔论的老教师,对我说,阿敏,难道我这辈子混到最后就像他们这样吗?

这是一个我很欣赏的年轻小伙子,帅气,热爱运动,对学生也很好,教学的话,因为经验不足,并不算特别出色,但是对学生是真爱。要知道,在教师队伍里,男老师本身就是凤毛麟角,而这些像大熊猫一样稀罕的男老师,很少有真正喜欢学生,喜欢教学的。而且,在进入教育体系之后,不过两三年就会很快升上行政职位,一旦升上行政职位就会慢慢远离教育一线,所以看到这样对孩子真心喜欢的男老师,我觉得特别欣慰,极力怂恿他发现教学当中的可爱之处,希望他能长久地呆在教育的一线。因为我们的孩子,从出生到整个九年义务教育的过程中,几乎全部都是被女性包围,所以我们的孩子实在是太缺这样的男老师了。他这样一问,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这种极力怂恿,多么的先入为主,他有他的惶惑,并且他的这种惶恐并非空穴来风。我们很有可能成为,我们现在眼中最为不屑的那些人的样子,这正是应了那句一度很流行的话——我们最终成为了我们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他们——不仅仅是这些老教师,还有生活中所有我们讨厌的人和事物,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敬而远之,就真的离开我们的生活。人生的无常就在于,曾经你很不屑的东西,却反倒成为你前进最大的障碍,逼得你不得不去面对,不去思考。要不然就只能站在原地,无可奈何,默默忍受,最终你就会成为其中一份子;要不然你就去了解,想办法与之和谐相处,让事态慢慢朝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在村小,有些老师长则十年左右,短则一两年,就将退休了,但其实这种生命状态持续很久了,也就是说在这些老师,四五十岁左右,最为年富力壮的时候,生命几乎就已经处于停滞的状态,并且每况愈下。

但其实这些老师都是曾经的中坚力量,他们之中不乏曾经的佼佼者,以前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考上师范,并且他们中有不少都长期担任中心学校的校长这样重要的职位,而现在他们将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村小,结束他们的职业生涯。他们自由散漫,毫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很少有人真正完成了这种心理落差上的过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道理。

这样抛物线一样的职业生涯路线,让在位者心中不安,让退位者心中不满,这种不安和不满的相互作用下,种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就产生了。这种不可理喻的表现之一,就是对新生力量的绞杀。

越是底层,人们对自己的恶意就越不加以掩饰。甚至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对你是有恶意的,我就是要打击你,我就是要看你的笑话。很久以来,我对这种不可理喻,也完全无法理解,剩下的只有愤怒与无奈,因为在我这样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人的世界观里,只有对与错,后来我发现人性并不是如此。

人性讲究的是成本最优化,欺负你可以让我内心平衡,却不会付出任何的代价,或者说,付出的是我能够承担的代价,那么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所以,在很长一段晦暗无光的孤弱状态中,我觉得生活的欺压简直是接踵而至,没完没了。弱者愈弱,强者越强,好在我是一个表面看起来循规蹈矩,但其实内有反骨的人,这种反骨,我曾经极力掩饰,但现在却是这分反骨,引得我走出阴霾,又因为如撞大运般的被很多"懂得"层层包裹,让这份反骨没有磨成不可理喻的利剑。

这些"懂得"是怎么来的呢?因为生活的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我终于对父母教诲我的,也是我长久秉持的"与世无争"产生质疑。你与世无争,但世界与你有争,我终于厌倦了这种孤弱的生活,我终于厌倦了持续又无义的逃避!我要与这个世界产生我想要的联接。

神迹一般,联接就这样产生了。

扶摇而上的"老师"

有一部分教师的职业生涯是一个抛物线,年轻的时候往高处走,到了后来到了最高的地方,却也意味着要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了,最终会来到我现在任教的这样的村小,而又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师,职业生涯是一段盘旋上升的路径,我说的是职业生涯,而非教师生涯,因为这些有着向上职业生涯路线的人,教师只是他的起点,而脱离了教师岗位之后,职业生涯才能有不断向上的可能。

本来这些在我们这个地方上已经身居高位的人,是不太可能与我产生什么交集的,但是因为一段我十分不乐意的抽调生活,却让我意外的接触到了这些人。

与底层毫无顾忌坦露自己的不堪不同,这个只有33万人口县城的社会上层,有着让我更加无法忍受的"祥和"。

一些人在接触之前,我们先知道的是他的一系列闪光的头衔,因而我们对这些人有了一些期待,但是等到真实与他们接触时,我却第一次发现,有些人可以虚伪得如此理直气壮,他所有的时间都在用各种夸张到极致的方法去炫耀他的荣光,他的牛逼之处,而我们的作用仅仅是附和、微笑、倾听、鼓掌,我们是作为他炫耀的背景板而存在的,而绝对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声音。与我的如坐针毡不同,我身边一些有着精致妆容,得体衣着的美丽女孩子却总能表现得恰如其分。但其实我知道,这些有着美丽外表的女孩子都是很聪明的人,她们知道里面的假,但每个人都无比真诚地去表演这假之又假的热闹,因为这里面有她们想要的东西。

文人孤高,几乎必然就造成孤弱,而文人相轻,又几乎很难让这个自命清高的群体形成合力,所以人们常说,书生举事,三年不成。从焚书坑儒,到文字狱,自古以来对文人的残害几乎都是碾压式的。哪怕互联网时代,写篇说点实话的文章,也难逃404的命运。此种命运,与文人自身也有关系吧。底层的不堪让我不适,高层的虚假让我不爽,高不成,低不就,沉不下心,爬不上去,安于现状亦非我所愿,这种状态就像我们的教育,奇形怪状,悬浮在空中。也不止从一篇文章,一个人的嘴里听到对老师这样的评价:虚假,龟毛,古怪宛若天外来客,全盘不懂人间烟火。殊不知,我们这些人,长年生活在火星,只知书本和学生,成为天外来客,一点也不奇怪。

这次我十分不情愿,一度陷入两难境地,生活变得极度不便,计划全面停摆的抽调,却出乎我意料的,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那些前一秒还挥洒自如配合大人物表演的妹子们,表演结束后,在我的勤学好问之下,普及为人处事的道理,和往上爬的技巧,以及她们早已见怪不怪,而我仍然大惊小怪的机关轶事。她们一再惊叹,大姐,你都30岁了,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知道和切身体会,是完全两回事。这个只有33万人口的小县城,他的人际剖面,第一次相对完整地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不得不感慨,机关单位处处是机关,而生活处处皆学问。

在我认为的不可理喻之下,它有我并不知道的内在逻辑在里面。也许追求的东西不同,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追求的过程中,坐得住冷板凳,抓得住主要人物,觉察得出人性,做得出关键性的一步。那份耐性,那份洞察力,那份果敢,那份行动力,那种眼中只有目标,而可以将任何东西暂且踩在脚下的变通,非我能及。

拥有非我能及特质的人,我认识一个,他曾经是我敬佩的老师,而现在,他锒铛入狱。公道自在人心,努力才有收获,这些朴素的道理,视线拉长了看,都对。他如此聪明,抛却这些道理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却在鲜衣怒马时戛然而止。我想,他其实也并没有读懂生活。

生活即教育,教育即生活,生活这门课,我需要好好补上。这样的环境造就我们这样的天外来客,这样的天外来客,如何去践行教育即生活?

我30岁的身体里,住着3岁的孩子和300岁的老人,3岁的幼稚让我发觉自己看待世界的眼光是如此单一,3岁的幼稚是可爱,30岁的幼稚就有点可怕了。三百岁的沧桑,让我总是喜欢用末日眼光去回看站在三十岁这个位置的我,提醒自己,什么之于我,才是真正值得去追求的。

懂得的产生

西江说,任何的人都要放在他所在的环境去看,不然我们会觉得我们生活在疯人院。

人是环境的产物,是因应环境而做出的应激反应。脱离了环境,就无从谈人性。

苌雪告诉我,成年人所谓的不良人格,不良认知倾向,都源于过往生活中不良的体验,是这些体验,导致大家出于自我保护,产生了相应的不良的归因和防御。

也有研究表明,未成年时在原生家庭中形成对人际关系不信任、怀疑的态度,自我价值感低,低自尊的年轻女性,在进入良好的婚姻关系中之后,(指新生家庭氛围很好,给予她们很多关爱),两年后这些女性的人格特征就有明显改变。变的亲近、信任、自信。所以良好的体验非常重要。

现在再回看她们告诉我的这些话,体会又更深了一步。

做自己,才不枉此生,而做自己在我们的认知里,会觉得很难,不切实际,而体验告诉我,不仅不难,还很爽!恰是这种良好体验,促使我上瘾一般,诚实面对自己,面对周遭环境。而弄懂自己,才有可能联接别人对你的"懂得",也才能懂得别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等我能够真正平等看待所有人与事时,我才能真正做到与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握手言和。在达到那个境界之前,就是不断地去读懂自己,读懂这个世界。越懂得,就会越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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