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从雪上归

立春已过,雨水已过,江南或已杏花春雨,我在北方,期待着春风造访。

昨日朋友圈里看到吉林地区或有暴雪的消息,还觉得荒谬,天气已经暖和到处处冰雪消融,还要下暴雪?今晨初醒,拉开厚厚帘幕,只见漫天飞絮乱舞,窗台上已积了寸许厚的白雪,原来真的下雪了。天空浓云四合,看样子,这雪且得下好一阵子。打开窗,凉风吹进几片雪花,落在肌肤之上,瞬间化作春水。

今日有读书会,看看时间已不早,我收拾好出门,室外笼罩在一片茫茫飘雪之中,无风,雪片安静地落着,似乎能听到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只觉天地间分外安静,新雪绵密,疏而多孔,掩盖世间所有,吸尽红尘喧嚣,营造了一个安静清洁的良辰。

推开作协办公室大门,又被一室安静惊到,原来我还是晚了点,大家都已经坐好,读书会已经开始了。左右看看,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的来自这个小城,有的来自很远的乡间,在这个茫茫落雪的清晨,应该要很早很早就出门吧。这大雪,肯定不会成为参加读书会的阻力,相反,或正是一种诗意的烘托。

《红楼梦》中那一场大雪,芦雪庵内众姐妹争联即景诗,从王熙凤的“一夜北风紧”起始,写到“寒山已失翠,冻浦不生潮”的外景,再写“石楼闲睡鹤,锦罽暖亲猫”的内景,留下多少诗情的回忆。而今日众多文友齐聚一室,谈诗论书,其风雅又何逊于当日的芦雪庵!

午后,雪犹未停。如此闲适的时光,人生能有几何?遂决定到郊外赏雪。

赏雪只能到郊外,城中此时虽在落雪,撒了盐的道路早已泥泞不堪,失却了所有的诗意。当年谢氏胡儿咏雪为“撒盐空中差可拟”,千年后的城市,下雪即需撒盐,却是一种怎样的呼应呢!

到了效外,便是天宽地阔。眼前却不寂寞,除白雪漫天,还有远处一片林木疏影,因面积够大,大雪也掩不了其形迹,倒成了这天地同色中一片生动的点缀;稍近处,有一痕墨线纵贯南北,那是高铁的轨道,一列列白色的列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卷起纷乱的雪雾,将那片树林也遮掩住了。

雪野茫茫,视野茫茫,想到张岱雪夜游西湖,“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我读此文,最喜的便是这“一痕”“一点”“一芥”“两三粒”几个量词。大雪之下,天地同色,宇宙洪荒,何其辽阔。相较之下,人力所造的万物以及人本身,何其渺小!所幸张岱遇见了一位深夜赏雪煮酒的人,痛饮三大白,何其快哉!

记得余秋雨先生描写芬兰的景色时,就用了“大雪小村”这样的词语。可庆幸的是,在那样的极寒之地,他们遇到了一群相当热心的陌生老人,互相用不通的言语,大声谈笑,兴致勃勃,他说:人类最饥渴、也最容易失去的是同类之间的互遇互温。

宇宙固然孤独,然而,纵在大雪之下,只要人们相遇时的心依然温热,这就够了。有雪,有诗,有友,有情,还有一个不久就会来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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