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阵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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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伟离家出走被救助站遣返回来了这一风波一度让莫家大院的老老小小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俗话说得好,唾沫星子淹死人,人言可畏呀。莫大爷是个要面子的人,家里出了这种失脸面的事,让莫大爷感到在人前抬不起来头。莫大爷现在走在街上,背也不挺了,腰杆也不直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往下驼着。自己觉得在人前面没有以前禀气了,人也是无精打采的,失去了往日的干练和风度。

街坊四邻们给他打招呼,他哼一声就算是回应了,眼皮耷拉着,也不抬头,低头就走过去了,生怕谁再问起孙子莫大伟的光辉事迹。走到街上,莫大爷总觉得别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了。渐渐地莫大爷就不愿上街了,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莫大爷情郁于中无法释怀,渐渐竟然卧床不起了。杂货店也低价转让给了别人。

莫大伟自从武汉回来之后,变得更为落落寡欢了,总爱一个人发呆,有事没事就在那使劲地往后甩自己的两只手,甩几下还要凑到眼前一动不动地盯一会,再噘起嘴使劲往手上吹气,好像手上沾了多少灰似的。莫大伟在这个时候精神上已经显现出不正常的状态了。而家里人却没往深处想,忽略了莫大伟的这些非正常的举动。

但是不管怎么说,学还是要上的。在张巧珍的苦苦劝说下,莫大伟回到了学校重新开始了学习生活。张巧珍也不指望莫大伟考什么大学了,一心一意祈祷儿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谢天谢地了。

自莫大爷卧床不起后,脾气也暴躁了许多。生起气来,就骂人。不如意了,碗也敢摔。张巧珍看着老人受罪,心里难受。任凭公公莫大爷怎么发火,张巧珍都隐忍下来,只偷偷抹眼泪,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只是一门心思的想法宽老人的心。心里再委屈,也是打碎牙往肚里咽。

只是家庭开销越来越大了,老人看病,三个孩子上学,吃饭穿衣,样样不少花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这几口人吃饱穿暖,让张巧珍作了不少难。

张巧珍上班的干店,就是低级旅社,每间房子都是大通铺,铺的都是麦秸杆子。客人来了交了住店钱,就会发个牌子,凭牌子领被子。分到哪屋,铺卷往通铺上一放,就算有个窝了。住店的客人都是下苦力的人。白天拉着架子车走街串巷到东家收几个酒瓶子,到西家收点废铜,到南边收点烂铁,到北边收点纸箱子。晚上都像归林的鸟回巢一样,相继回到根据地干店里。

这些客人俗称收破烂的。后来喊的高雅点叫收废品的。住店的客人辛苦一天回来后,并不着急歇息,先要把自己收的废品分类整理。然后边生火做饭边等二道贩子来干店上门收购废品。最先到干店里来回收废品的是李大妞两口子。李大妞黑胖,长得很敦实,脸也是圆鼓鼓的,腮帮子上两坨肉,胸脯圆鼓鼓的,一走一囧一囧的,像晃动的两个大皮球。李大妞的老公叫李大牛,个子不高,很壮实,皮肤黑黝黝的,嘴唇很厚。长得很像非洲人,就是牙齿没有非洲人白,一张嘴,一嘴大黄牙,接近牙根部发黑。

李大妞是女人中的汉子,风风火火,走路都带风,百十斤的货包扛肩上就跑。李大牛则有点娘们,说话还有点结结巴巴,办事磨磨唧唧,整天看娘们脸色行事,就这还是不少挨娘们李大妞的骂。李大妞一进干店大门,就扯起大嗓门吆喝道:“收货啦,收货啦。”李大牛拎着一杆大秤,乐呵呵的跟在后面。最先过来的往往是老徐,老徐这个人爱打时间差,别人生火做饭的时候,老徐只管一门心思的整理自己一天收的货品,什么塑料啦,黄铜啦,红铜啦,纸板啦,啤酒瓶啦,饮料瓶啦,旧书本啦,铝锅铝盆啦等等,都要分门别类整理好,该装袋的装袋,该打包的打包。等李大妞两口一来,老徐就可以头一个把自己一天收购的货品变成现金了。

“帮着抬起来呀!”李大妞眼睛一瞪不耐烦的喊李大牛。今天老徐收了很多的纸板箱子,老徐把这些纸板箱子压扁,用绳子打了十字结,中间挽了个扣,用根棍穿过去,李大妞和老徐一人抬一头,太重了,老徐是个瘦小的老头,踮起脚,侧拉着身子也没抬起来。李大牛嘿嘿笑起来,赶忙接过老徐这头,两口子一人抬一头,终于把这捆纸板箱子抬起来了。李大妞边赶快来回挪着秤砣边说:“好了,好了,放下吧。”

老徐看着秤杆都快撅到天上了连忙说:“不中,不中。”自己上去把秤砣又往外挪了挪,秤杆不高不低了,才让李大妞两口子把货放下。可别小看这秤杆一撅一低,公斤秤低点高点就错个把斤呢。下苦力的人,对这一斤两斤看的紧着呢。收货的和卖货的,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这小游戏每天都会周而复始的上演,乐此不疲,好像没有这样的明争暗斗,生活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老徐,你这可不中,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啥嘛。”李大妞皱着眉头撇着嘴,扒拉着一堆红铜丝,从中间扒拉出来一团没扒塑料皮的红铜丝,拎起来朝着老徐晃了晃,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戏谑的瞅着老徐。老徐装着惊讶的说:“咦,咋还有没扒干净的啊,没瞅见,没瞅见,没事,马上弄干净。”老徐心里想着今天又败给李大妞了一边三下五去二,就把这团红铜丝的塑料皮扒干净了。顺手扔给李大妞说:“这回可以过秤了吧。”

李大妞麻利的用秤钩子勾起这团红铜丝,老徐凑上去,一眼不眨的盯着秤星指挥着李大妞:“低点,低点。”气的李大妞把秤杆往老徐怀里一扔:“给你,给你,你自己秤中不中?”老徐讪讪的后退了一步陪着笑脸说:“不就说说嘛,看看,只当生这么大气嘛。”做罢晚饭,也过来排队卖废品的其他苦力人,也跟着起哄:“老徐,你把老板娘气坏了,回去没心情上床了,看李大牛不找你算账。”李大妞转身用拳头去捶带头起哄的王大海,众人又哄笑。这些常年在外的苦力人,不放过每一个开荤腥过过嘴瘾的机会。

李大妞两口子收货的时候,是很怕在干店里上班的张巧珍,马大娘,常大婶子在边上转来转去的。为啥?怕这三个人学会咋收货了,干店又是人家三个的地盘,到时不让自己干了,断了自己的财路。张巧珍这三个娘们,开始到对这事情没上啥心,毕竟隔行如隔山嘛。你收了货之后,还要有销路,这里面有着大学问呢。

这事情怪就怪李大妞自己了,李大妞把价格压得越来越低,过秤的时候又胳膊窝往里拐,光想占个一斤两斤的便宜,这就引起了众怒。住店的这些客人,和张巧珍这三个娘们接触久了,日久见人心,都知道这三个娘们厚道老实,不是耍奸托滑的人。都撺掇着这三个娘们:“你们自己收货吧,钱都让别人挣了,你们傻不傻啊。”

撺掇的多了,张巧珍的心思也活了。最近再加上莫大爷卧病在床,家里境况如日薄西山,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张巧珍想,别人能干自己也能干,有啥学不会里呀,就开始盘算着真要把回收废品的事情干起来了。张巧珍,马大娘,常大婶子这三个人里,就数张巧珍的文化程度高了,马大娘和常大婶子都比较依赖张巧珍。所以有了这个打算后,张巧珍就特别留意李大妞是咋收货的了。干店的客人们心里偏向着开店的这三个娘们的,也都悄悄留意着李大妞的货往哪里销售。

日子过得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张巧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三个娘们一商量,择日不如撞日,即日起就开工了。这天,李大妞和李大牛两口子像往常一样拉着架子车来到干点门口,把车子往路边一放,李大妞拎着秤,李大牛拎着一把袋子,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就要进店了。常大婶子在门口放了条长凳子,自己坐在正中间,喝住两人:“李大妞,从今天起,你不能进店收货了。”李大妞开始还以为常大婶子给他们开玩笑,皮笑肉不笑的说:“常大婶子,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是不是?”边说边想从凳子上跨过去。

没想到常大婶子还是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一点没有让路的意思,并用力推了李大妞一把,李大妞一个踉跄,要不是后面的李大牛扶了一把,李大妞非得摔个仰八叉。这李大妞站稳后,腾的就恼了:“常大婶子,你这是干啥,俺咋得罪你了,你当着门不让俺过去。”常大婶子没正眼瞧李大妞,一字一顿的说:“就是不让你进了,不但今天不让进,以后都不许进。”

李大妞这会回过神,明白了,这三娘们是要抢自己生意了呀。李大妞拍着两手缩起两脚往空中蹦了了一下扯着嗓门嚷嚷道:“中,中,抢生意的不是,你别以为不让我进你们干店,我都收不起来货了。就你们三个,想跟我斗,门都没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呸。”李大妞气的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常大婶子也没饶他,也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李大妞叉着腰和常大婶子对视了好久,就气咻咻的转身拉着李大牛一起拉着架子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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