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故鄉廈門的四季分別不大，春夏卻甚迷人。綠葉藍天，白雲紅日，奼紫嫣紅各色花卉，在春意盎然的季節裡，爭相鬥豔，在細雨中郁郁勃發。每見青翠欲滴的荷葉芭蕉，竹林嫩草，巨石青苔，蝸牛彩蝶，聽見黃鸝鳥語，深潭蛙聲，總給人一種盈盈生機。而到夏末秋初，火紅的鳳凰花已謝，棕榈垂榕，银桦樟槐，便只由翠變深，绿意更浓而已，遠不如北方山水裡，秋日金紅橙黃的各色層次。大自然總不給某一城一鄉，遍得各樣美麗。

晨起，女兒開車上學，我與往常一樣，坐她右邊。晴空如洗，明靜漸亮，車從綠林間緩緩開出小區。按下車窗，深吸一口沁涼的空氣，頭腦清醒了不少。晨風輕緩，忽有兩片綠葉，從右手邊高高的橡樹頂，悠悠然落下來，就那樣慢條斯理，在空中停滯了一會兒，好似微笑著，紳士般給那流動的車讓道，又像盡力劃出它的生命中，美麗而不規則的最後一道弧線。

樹葉尚未變黃，門前綠草坪上，已慢慢添了一些落葉，我想，秋天就這樣不經意，悄悄來打了個招呼。秋水長天，人心在靜謐中思考的，多是在生命中積蘊許久，成熟了的情感。

《秋日的私語》，小時常聽，當時周圍的音樂不多，聽得卻極仔細，每個音符，總在心中轉了幾遍。聽歌如學寫字，一筆一劃來回，每個線條，重複中總有不同體會。吟秋的詩作，從古致今，總沒有停過，年少時卻只愛記住那些輕緩的格調。葉樹茵有首《秋詩篇篇》，劉家昌作的詞曲，那還是92年的作品，收集在喜馬拉雅的《情歌》專輯。驚訝那麼年輕的少女，會專注於灰白色水墨畫般詩意裡，用聲音勾劃出人生中的一種秋意：

深秋楓又紅，秋去留殘夢，
心付諸於流水，恰似落葉飄零。
轉眼之間
白雪遮晴空，寒風襲嚴冬，
莫待櫻樹開春來，也踏雪尋芳蹤。

詞分兩闕，起承轉合處，用的是“轉眼之間”四字。編曲者特別留意，用高半音襯托了“轉”字，平緩中聽來，好似打了個趔趄，無端轉了一個境界。整首歌裡，印象最深的，便是這“轉眼之間”了，歌者把握得甚好。

秋去冬來，人生如夢，轉眼開春，當那時，又或許有些人，不再能結伴踏雪尋芳了呢？年長的劉家昌，詞寫至此，心裡會是如此想麼？

聲音亦有顏色吧，我想，就像有些書與故事。《秋詩篇篇》的色彩，似淺灰漸白，屬於單色調。悠長綿緩的伴奏，襯出歌者輕吟，彷彿與你我並肩站著，靜觀落葉，流水，白雪，唱來不帶換氣聲，連心跳，呼吸也放慢了。思緒便隨著那聲音，踏入深秋之境，黑白的背景裡，一片深紅的楓葉，靜靜隨風而落。

自編國語專輯 - 朝花夕拾#04：《夢葬》，編輯手記之4
《夢葬》專輯，多選了單色的曲。

2017-10，徑幽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