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荒芜 第六章 轨迹

不知哪年哪月，荒行走在人间大地，咫尺天涯，一步登顶十万大山，又一步跨越无限深渊，他用自己，丈量这许久未见的大地洪荒，丈量这歌舞太平的人间。

蓦然地，他看见一个小孩儿从山崖上坠落下去，转瞬之间，荒闪过了数个念头。

他知道，为神的本分只要求他继续行走即可，就像人类总爱去记录世间的生灵，眼看着生灵在眼前的陨落无动于衷，偏要冠冕堂皇说是不干预自然的选择，可是你的出现，本身何尝不是在干预自然的演变，而你又如何知道，自然是不是选择了你，去改变眼前的悲剧？

但是荒知道，这个类比也不是很恰当，因为在他看来，人和其他生灵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意义的存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说是自欺欺人了，而神和人，不可逾越的鸿沟，早已超越了争论的界限。

但是荒是荒，他的少年心性让他游戏人间，神代表规则，那么他就是新的规则，新的规则消灭旧的，世间万物，还不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荒一把将那个小孩拉上山崖，小孩有刹那的惊慌失措但令荒感到讶异的是小孩立马恢复了平静，双膝跪地，一谢仙师救命之恩，二愿仙师收我为徒，三念上天好生之德。

荒看着这小孩做完这一切，觉得有些荒谬，似乎冥冥之中谁给他设下了一个圈套，这一切很像是安排好的剧本，可若这是被安排的，又是谁有这么大能力，能蒙蔽天机，甚至算到他刹那的心思回转？

荒问，你怎么掉下去的。小孩答，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我听闻有人跌落深渊却习得修仙之法，自小便练习强身健体之法，此山自上古便有神异传说，故想一试，即有准备，又知心之所想，为何不一试，仙缘，有能者居之，有大气运者居之，生死无论。

荒想了想小孩的话，说得很好，只是在他看来有些好笑，他发笑的点从来与众不同，荒心想，说了半天只想修仙，仙算什么？没办法制定规则的始终是万物刍狗。

荒认真的对那孩子说，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你回家吧，小孩三叩首，转身就欲离开，果决干脆。

荒诧异，问道，你不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么，小孩说，我知道仙人说出口的话语必定三思而后行，既如此，我何需多言，惹得厌烦，不如留一段仙缘他日好相见，再者，我的目的不过是证明世间有仙，你来了，就够了，于是小孩躬身拜别，向山下走去。

荒非常生气，因为小孩似乎一直把他当成仙了，他朝那小孩大喊一声，你记住，我是神不是仙，远远的，小孩的背影似乎挥挥手，潇洒的离开了，荒越想越觉得窝囊，怎么被一个小孩弄成这样，于是便留了一缕气机在这小孩身上，倒要看看，是否能在野花开遍的平原上绽放一朵绚烂的花。

春日的暖阳还未睡醒便被秋天的风扫走最后一丝睡意，夏日的似火骄阳还未尽放便被冬日的冰雪覆盖，这人间的日子啊，就这么春去春又来，花谢花又开，稻田里的麦子绿了一茬又一茬，人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荒看着这个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她访遍名山大川，看着她被误解被骗，看着她被个无良老道骗走所有盘缠，看着她留离四处为生计奔波，看着她在三十岁那年终于找到一个修道之人，看着她在五十岁那年修会基本的吐纳之法，看着她在六十岁那年走到生命的尽头。

荒在这一日，来到了这个道观，荒拾阶而上，一步一步，看着这山中道观斑驳的院墙，青苔入境，湿湿的山泉水气氤氲缭绕，她卧在一间侧房的病榻上，荒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搬了面椅子，坐在她床边。

她已经老了，即使修的了吐纳之法，但也挡不住岁月匆匆，她的皱纹轻易地出卖了她的年岁，荒问她，你还记得我么？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渐渐地出现了耀眼的光亮，那样的火光在眼里跳跃得摄人心魄，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是我，荒回答道。

“你终于来了”她颤抖着问道。“是的，我来了”荒答。“这些年，你从没有离开过，对吗”她眼里的火光轻轻摇曳，有些不确定。“我离开过，也没离开过，我是神，你忘了？”荒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

“是啊，你是神，少时那一场相见，这一生竟，竟再也寻不到一个如你一样的人物了，是啊，你是神”她眼里的火光有稍许的衰败。“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后悔当初没有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吗？”荒的眼里带着戏谑。

“不后悔”她的回答简短有力。“那我今日说要带你重返那个时候，再来一次，你愿意吗”荒追问道。“我愿意”她的话语依然这么短促却充满了对人间的留恋渴望。

荒心想，这才是人性，最真实的人性，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谁还不会有强烈的回转执念，只是我是神，都是看我心意，荒对她说，“这一次你愿意，我却不愿意了，因为我是神”。

“是啊，你是神”她喃喃自语，眼里火光逐渐熄灭，荒离开，走到房门前，荒对她说，“下一世，我仍然希望有一朵相似的花能在野花盛开的平原上给我绚烂绽放，你说，好不好？”她看向那个背影，点头，然后死去。

荒知道她去了哪里，然而却不愿找寻，世间安得双全法，你有你的执念，我有我的追寻，芸芸众生，允你们一个成仙的契机是为了让人间这一锅水活起来，成了仙又怎样，允众仙的永不会是成神的契机而只有是普渡人间的功德，如此的良性循环，岂不是美哉，不如此的话，置神祇与何地，置规则与何地呢，你别怪我，因为，我是神，规则秩序只能是神，你要神如何去推己及人为一个蝼蚁推心置腹呢，终归是夏虫语冰，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