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命运的轨迹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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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我靠在床头,暖意流淌其间,旅途的疲倦更加浓郁,仿佛开了闸的水坝,疲倦的水流从你体内倾泻而出,任你如何抵抗也挡不住。热气在血液里奔窜,在体内散逸,到全身每一个角落,似乎一场激烈的足球比赛正在进行。

疲倦和困意双双席卷而来,可额间嘭嘭在响,敲击着大脑,思绪纷飞,顿时蹦到了极远的地方。

今晚我本应躺在丰台的快捷酒店,孜然一身,全白的床单和棉被铺在床上,房间是常见的巴洛克装饰风格,平庸至极。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没开房间的大灯,开着床头灯,手边搁着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是下午买的,翻了几页,又放下了。我可能还在思考,明天是不是还去那家“我是猫”书店,但是又想去国家图书馆,于是在纠结中睡去了。

但这些都没发生。

下午在一家叫“我是猫”的书店打发时间,书店开在东四十条的胡同里,装饰很简朴,卖的书也是如村上春树、昆德拉或者菲茨杰拉德之类常见的,以及各式各样的侦探小说。唯一特别的就是,这家书店养了好几只猫,在书店里窜来窜去的,或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

养猫的书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文艺也好,说小资情调也罢,这个时代的书店大抵上就是这么回事。无论何时,城市总要给疲惫的人们以歇脚的地方。不管这疲惫是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抑或两者都是。

我买了一本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但店员给我推荐的是《告别圆舞曲》。我喜欢“生活在别处”这个名字,仅此而已。当然,“告别圆舞曲”也不差,可是我从来没听过什么圆舞曲,我能告别什么呢?

真实的生活在别处。兴许我在买这本昆德拉的小说时,无意间已预料到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

命运的轨迹在我三里屯外的大街上遇见程小灰那一刻改变了,沿着一条从未见过的岔路前进了下去。而接下去又会驶向何方?没有人会知道。

眼下,我身在陌生的小区,认识了一个陌生女人,躺在一间粉红色的房间。这类事情并不经常发生,即便对一个私家侦探而言,可我却好像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就是侦探生活的一部分嘛,没什么好在意的,似乎有这样一个声音告诉我。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荒诞离奇的生活?似乎连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昏昏沉沉中,我带着满脑袋的疑问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这一点很奇怪,通常我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几乎不会中途醒来,想叫醒我恐怕得中学里清早的高音广播才行。加之今天旅途的疲惫,在北京又东逛西逛了不少地方,完全应该睡得死死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的那种。可就是毫无理由,醒了过来。

外面依然黑漆漆的,窗帘严丝无缝,没有一丝光透进来,默然伫立于黑暗中,天还没亮。我起身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窗前。我将那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豁然拉开,粉红色的窗帘材质倒是意外的轻薄。

楼外,远远眺望过去,回龙观的塔楼肃穆地矗立于深秋的黑夜里,塔尖像是海上的灯塔,忽明忽暗,时隐时现。远处的城市,被整夜无眠的灯火照亮了天际,映出一片暗红色来。

书桌上放着一盏圆形灯罩的台灯,不消说,底座和灯罩也都是粉色的。我按下开关,台灯亮了起来。

桌上一角摆放着一摞书,我翻了翻那摞书,最上面一本是小林泰三的《看海的人》,接下来是雷·布拉德伯里的书,《火星编年史》、《华氏451度》、《夏日遇见狄更斯》,还有爱伦·坡的短篇集,斯蒂芬·金的“黑暗塔”系列,一本带插图的精装版《克苏鲁神话》。

我抽出《克苏鲁神话》,回到床上翻看起来。

秋夜,漫长无声,尚未落尽的树叶沙沙作响,枯零零的树枝在阴暗处兀自摇曳,宣示着凛冬的到来。

北京的秋季短暂、迅猛,一夜过后,北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街道上铺满了落叶,满是离愁的味道,一如稍纵即逝的二十岁年华,须臾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影子,像一只绕圈子想抓住自己尾巴的小猫。

南方的秋季却不是如此,总是细密绵长,伴随着细细的雨。一阵秋雨一阵寒,几阵雨过后,才算彻底进入秋季。一阵又一阵的细雨,初时,还裹挟着夏季犹未散尽的热气;到后来,一如晨间的露水,透明,微微凉;待到十一月,犹如终年不见光照的井水,从头凉到尾,敲击在屋檐上,像极了离别后的心绪。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宁静在暗处滋长,北风低沉地呼号着,像唱片里的背景噪音,而这个世界真正的声音像是被某种干扰器屏蔽了似的。这时,风声忽然远去了,退到了黑暗深处,另一种声音进入了舞台正中央。

隐隐约约听见哭泣声,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和屋外低沉的风声混在一起,犹如从阁楼上飘来的笛声,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的美感。一时也叫人分不清风声和哭泣声,大约是风在哭泣吧。

声音如诉如泣,秋夜继续飘摇,黑暗静默在原地,却不愿出声,房子里静得可怕。我静静听着这风声和哭声奇妙地混在一起演绎出的旋律,手中的“旧日支配者”被我抛在了一边。

难道是程小灰在哭?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我却被这一想法牢牢吸引了过去。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我在三里屯大街上遇见她的情形。她像写书法一样歪歪扭扭往前走。她在出租车上无意识地将手搁在我手里,醒来时慌乱从我手里挣脱。她走在冷风中,嘴唇微微发紫,脸色凝重,藏着心事,却不愿轻易说出口。

哪一个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全部是,又或者全部不是?我说不上来。

不可能真实,我们只能互相生活在对方的想象中,对方的故事中。

想到这,我不由得从床上起来,穿了件外套,出了卧室。

我走到程小灰卧室前,门虚掩着,没有完全合上。橘色的光线挤过门边的缝隙,投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橘黄色的天堂之光。

我犹豫着,手放在把手边停住了,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不管怎么说,贸然进入别人卧室都不太合适,倒不是说别的什么,而是默认的距离忽然被打破了。这是我的原则,即不轻易进入别人的私人领域,反过来说,我也不喜欢别人贸然进入我个人最隐私的世界。

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又大了些,清晰了一些。在两个卧室之间,风声已经完全消失,从背景里淡去。哭泣声宛如一副莫奈的印象派画作,朦胧而不可捉摸,通过门边的缝隙,就着橘色的光,飘了过来。

我推开程小灰卧室的门。她伏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开着,闪出幽幽的冷光,台灯罩着她微微起伏的身躯,使她显得尤为动人,叫人心疼。

程小灰几乎没意识到我走了进来,直到我走到她身边时,她才抬起头,用哭红的双眼望着我,眼眸黯淡无光,眼帘下挂着重重的眼袋。

“你还好吗?”

她的电脑屏幕上文档打开了,文档上密密麻麻都是文字,她还在写什么。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半步,我也站定在那里。我们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她的身体挡住了台灯投过来的光,人造了一场微型日蚀,房间暗了下来。她的脸呈蜡黄色,没有一丝血色,隐没在阴影之中,看起来更憔悴了。

“你怎么了,还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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