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有些花之三:月光下的蒲公英

五年级的生活总体上来说过得是比较惬意的。一天天地收点保护费,隔几天打打三年级小孩啥地,生活简直不要太轻松!隔这么多年看过去,那一段时光应当算是我生命中的共产主义了。老四跟着我好吃好喝,没事又打打架锻炼身体,这货都胖了。后来有了手下,架也不打了,专门勒索吃的。这位叫老四不是白叫的,他家四个男孩,一向吃不到好的。如今又白又胖,他妈见到我就夸,说我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

然而命运是公平的,人不可能一直活在梦里,第一个遇到事儿的就是我。

六年级上半年,班里转来个女生,内蒙的。可能是地域差异,这个叫乔小静的与一般的女生不同。想啥说啥,想啥干啥。比如说学委顺嘴夸她一句作业完成得好,她能从晚饭吃得香说起,一直讲到自己灵魂深处对知识的渴望,最后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激励下,完成了作业。并且能为这事高兴两节课,嘴边一直挂着甜甜的微笑。

自从上次“包子”事件之后,我弯门弄窍地知道了一些这个所谓的包子是什么。似乎女生长大了都这样,而且好像是跟养活小孩有关。当时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谁要结婚的样子,于是就下了结论:这个准备动作做得够早的。到时候现长不行么?跑步时肯定要额外费力呀。都说女生想事周全,果然是。

而乔小静的“包子”养得是相当大了,相貌么,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德云社里的郎鹤炎。

乔同学恰恰坐我后座。十来天以后开始踹我凳子。第一次我以为是偶然,没理会。第二次我斜楞着眼睛回过头:“踹我凳子干啥?咋地,想比武啊?”她脸红红地,也不说话,就是甜甜地笑。真的是甜甜的笑容,那是我人生当中见过的最纯真甜美的笑容。可惜我当时并不懂,当时女生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于是我“弃!”了一声又回去。

第二天上自习的时候又踹我凳子。我回头说:“有啥事你就说呗,凳子踹坏了我妈还得包钱。”她依旧不言声,依旧脸红红地笑。

日复一日(咳咳,这个“日”字是名词,我当年还没有进化到那么高级。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新婚是什么状态,我一定坏坏一笑回答他:日复一日),后来给我整地没招儿了,只好偷偷地频繁换自己的凳子。终于有一天我决定采取措施,回头跟她说:“乔小静啊,不中我隔几天给你一袋甘草杏吧。别踹我凳子啦,头晕。”她惊愕地看着我,似乎又有些失望,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认为事件就此终结,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小静从那以后开始向我请教学习问题,各科都有。总让我讲题,她就看着我。我心说:我全班倒数第六你让我讲题,你是不是傻?但是人家既然来客客气气地请教,我自然也不好拒绝。往往我讲完了她又讲,搞得我学习成绩提高了好多。那一阵老四还以为我“叛变”成好学生了。后来又送我一方绣了两只小熊的手绢,说是夏天讲题累了擦汗用。我心说:算你有良心!老子买甘草杏可花了不少钱了!

俗话说:领导不带头,群众没奔头。那一阵我荒废了“帮务”,小强就来找我谈心。我俩坐在校后的小草坡上,他说:“老大,最近忙什么?”

我说:“没忙什么。就一个女的老让我讲题,不讲就踢凳子。呵呵,没事儿,还挺好玩的。”

小强这货小小年纪装深沉,眼望着天上的白云,搓了搓手,说:“我也听说了。老大,兄弟们很担心你呀。这事儿我花了大价钱问刘小兰了,她说这可能是耐情,也叫早恋。不但老师管,家长骂,而且整不好还兴生小孩。老大,管不管、骂不骂是次要的。真整个小孩出来,你的“口粮”兴养不活他呀,你自己都不少吃。再说了,真跟外校打架,你孩子让人绑架了咱们咋办?电视里演过,不是好办的事!”

我一听顿时就严肃了:原来这叫早恋!生孩子?!小静为什么这样干?有人指使咋地?一时间千头万绪,聪明如我也迷茫了。

但是在手下面前不能丟了面子!我也假装深沉地望向天边的白云。隔了会儿定了定心神,问他:“这个孩子是肯定不能有的,但是要预防!孩子是咋来地你知道不?全告诉我!”我用特别特别严肃郑重的目光看他,给小强瞅地直摸鼻子。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也是听说。说是男生女生在一起睡觉就能生孩子。”小强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念一动,“你是不是和刘小兰搞耐情了?”

“啊?!老大!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能装高明的时候必须要装,这是大人物的必备技能。没有私心,哈哈,没有私心,主要是为了帮会团结。

“当心点,不要弄出孩子。”我说。

“嗯。”

过一会小强递我东西,我一看,是根针。“老大!你一定要谨慎!跟那个小静在一起时千万不能睡觉,真困了,拿这个扎一下!”

真心好兄弟啊!现代版锥刺股啊!

“你自己也有?”

“有。你放心吧。”

从那以后我千方百计地逃避讲题,小静矢志不渝。我甚至想到了调班,但是传出去又太过丢脸。打又不能打她,一是我们都秉承“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二是小静那个身材,我怕打不过。三是不明白女生的战斗方式,怕吃亏。未知的才是可怕的。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召集帮会骨干力量开大会,研究对策。我们的团体有了新成员,张小楷。这一位长得头小颈长,单单薄薄,毛发稀疏,长年睡不醒的样子。总之像只成了精的豆鼠子,得了脱发症的豆鼠子。此人最大的特点是——蔫坏。

有一次让前街的胖虎打了。他憋了两天没拉屎,在三层牛皮纸上拉了一大堆以后,又特意用一把废灰刀抹平了。又盖上牛皮纸,上面撒上土,端端正正地摆在胖虎家门口。在纸前还细心地辅了一层碎玻璃。第二天一早胖虎爸出门办事,不但摔了一腿的稀屎,而且让碎玻璃扎得胸前满是红点。跟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屎克郎似的。

就这事胖虎妈足足骂街骂了半拉月。

大家面面相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好像对方是变形金刚似的。打个架,设个小圈套,嫁祸于人什么的还行,对付女生是实在没经验。小强也在摸索(咳咳,这里的摸索搭配的是经验,不是刘小兰),况且他只会往一起搞,搞分手他还不行。

最后还是小楷咳嗽了一声:“老大,老师、家长不都怕早恋吗。你就让他们认为你在和小静早恋,故意让小静家知道,到时候她爸自然把她整走了。”要不怎么说奇人有怪招呢,毒辣呀!当时我就奖励了小楷四块钱!

“可是这事让我家知道了怎么办?”我说。

“这个包在我身上!”本帮会武术指导兼打手群总指挥老四说。

就这么定了!

从那以后我付出了巨大的热情和超强的毅力去迎合小静。买糖、买干脆面给她吃;又开始讲题;买通了学委跟她组成互助学习小组,天天去她家写作业。很奇怪,只看到了她爷爷奶奶,从来没有看到她爸妈。当然她家的奶糖和苹果我也吃了不少,不能太亏不是?那一阵子小静仍然在笑,只是脸上没有了羞红,替代成一种特别特别满足的样子。

有一天下午放学前,小静偷偷地递给我一张字条:晚上七点,老干部局门口见。

九月下旬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我到那里时小静穿一条白长裙,面目模模糊糊的。她一言不发地往里面的一个小亭子那就走。到了,她说:“明天我就该走了。爸爸妈妈的矿上建好了中小学,我要去那里上学了,再说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她还是那么能说,从她小时候捉蚂蚱一直讲到现在。淡淡惨白的月光下,她的脸上不再有满足,好像只有悲伤。我一直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一直讲到九点半,她说她该回家了,让我送她。我都不知道说啥,只好默默地送她到家门口。

临进去前,她回过身来,捏了捏我的左手,说:“我会记得你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小楷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已经成功了。

这么多年以后,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虽然我对小静没有动过心,但是尽管如今她在天涯,如果她能听到,我要对她说:谢谢你的爱!

我总感觉其实小静就像月光下的蒲公英,纯洁,美丽,又有些伤感。只是蒲公英最终还是遇到了风,飘散在那茫茫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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