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笺谱》,一张谱即是一种文化

北平笺谱

镂像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鲁迅《北平笺谱》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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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纸,旧时迁客骚人用做题诗填词的特殊用纸,不及洛阳纸贵,却制作冗杂,需以手工造纸,经画稿、雕版、木刻、印染等一系列工序制成五彩缤纷、琳琅雅致的小方纸,再用蓝皮油纸平铺做面、粗线做脊贯穿书背集结成一册,旧时文人称之为笺谱。中国古代名笺颇多,唐有薛涛笺,宋有芦雁笺,元蒙产生了“清江笺”、“观音笺”。至有清一代,笺纸制作日益精良,融名家画作、诗人题词、大师刻印于一体。民国时期,钢笔兴盛,机器造纸取代手工作坊,笺谱同笺纸一道没入了历史滚滚的潮流之中。

鲁迅先生对木刻画有着深刻的感情,民国二零年时曾将珂勒恵支教授的木刻连环画《战争》的首篇《母亲》寄往《北斗》杂志,以纪念自己遇害的好友柔石。他曾斥资重印士敏土之图数百部,后来这部书竟掀起了中国现代木刻画的创作风气。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对搜访传统笺纸,特别是北平所刻的笺纸仍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喜爱。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郑振铎老先生北上帝都时受鲁迅先生之托搜罗遗失在北平的各类良品笺纸汇为一册《北平笺谱》,内含花卉、蔬果、草木、人物、佛像、山水等,后世称之为“中国木刻史上断代之唯一丰碑”,我手中便有一册《北平笺谱  花卉笺》。前些日子读郑振铎老先生的《访笺杂记》一文,方知手中这几册薄薄的笺纸竟凝结了先辈如此丰盈的心血,心中有些感慨,遂付诸于笔下。

民国二零年九月,郑振铎老先生北上北平,刚一落脚,便立马开展了工作,古玩聚集的琉璃厂成了他时常光顾的地方。清秘阁的笺纸算得上是一绝,将印笺之事交予清秘阁是老先生心之所愿,熟料掌柜的却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理由云云“板片太多,拼合不易,印刷时调色过难;印数少,板刚拼好,调色尚未顺手,便已竣工,损失未免过甚”。即便是今日的印刷厂也爱挑畅销的书籍来印刷,何况清秘阁只是小本生意呢?老先生碰了一鼻子的灰,正要向别的纸店求救去,热河的战事就爆发了,华北危机,民族矛盾陡然而至,访笺之事就此搁置了一年。次年九月初,战事告一段落。老先生回到上海,与鲁迅先生相见时,鲁迅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起未竟的心愿,,两人对坐而谈,有着说不出的惋惜。

重归北京后,老先生汲取了前车之鉴,清秘阁不再去了,转而去淳菁阁。老先生在那里发现了许多清隽绝伦的诗笺,金拱北诸氏所作和姚茫父氏的唐画壁砖笺、西域古迹笺等,皆是精品。这算是他寻笺之路的“第一桶金”了。五六天后,老先生三进琉璃厂,去了松华斋。这里藏有陈半丁、齐白石二氏所作笺纸,他很满意地得到了不少的收获,一扫当初的晦气。九月底,天气爽朗了许多,老先生带着未消逝的快慰,再进琉璃厂。这一次去的是荣宝斋,其前身是松竹斋,始建于清康熙十一年,一个张姓浙江商人办了这家小型南纸店。如今的荣宝斋已然成了一家现代化企业了,那时仍是一家不失传统气息的北京城最大的笺肆,古笺和新笺,货源足。整个下午,先生沉浸其中,忘了时间。

郑振铎老先生于北京教书之间的空隙,数次前往琉璃厂,零零碎碎搜罗到传统笺纸约有五百余种,鲁迅先生亲自选定三百余幅,集册出版,遂成《北平笺谱》。

郑振铎老先生曾在日记中记到:那一天,狂飙怒号,飞沙蔽天,天色是那样的惨澹可怜,顶头的风和尘吹得人连呼吸都透不过来。一阵的风沙,扑脸而来,赶紧闭了眼儿,已被细尘潜入,眯着眼,急速的睁不开来看见什么。今日做考察研究尚且择良日出发,每逢风吹雨淋之日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在几十年前,老先生为了多搜寻几张笺纸,多留几张画,顾不得什么坏天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一步一个脚印,愣是走出了一行文化的足迹。

沉寂多年的西冷印社在这个传统文化日渐淹没的年代突然发行全套的《北平笺谱》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印社的心情或许和几十年前的两位老先生一样吧,怕随着时光的流失、人们的薄情,笺谱变成角落里的一堆废纸,遂将它们重新上机,印与天下人看。现在回头想想,若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两位老先生嗜爱传统文化四分之一的爱,我们的传统文化应当是另一番景致了吧。我们虽不能像两位老先生一样凭一己之强大力量挽救一类传统文化于危亡之际,却仍可以做一个爱好传统文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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