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江湖,如果是一条奔腾的河,侠客与英雄自然是河道里咆哮的狂流。
江湖上枭雄与泰斗的一言一行,皆会在这条河里掀起惊涛骇浪,让江湖瞬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世人常常欣赏甚至膜拜巨浪的澎湃,却忽略了在这条河流的河岸,有些人如同这条河边的鹅卵石一般,静静的看着河里风起云涌,潮来潮往。
他们仿佛与江湖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他们却是江湖这条河流上真实也不可忽视的存在。
你若不信,在河边随手拾起来一块鹅卵石块往河里打个水飘,它们一样会让水面泛起漂亮的水花。
它们可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绝没有什么能改变它们的坚硬,有时候它们不仅仅会泛起水花,打破鸡蛋,还会敲破人的脑袋,让人血流不止,足以让人丧命……
一.屠夫
安宁镇只是一个小镇,四千来户人家,三百多间商铺。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粮油,布匹,金银首饰,姻脂水粉……一切与生活日用相关的店铺皆有,镇上还有一间负责安全行货押款的镖局一一威远镖局,小镇精致,镖局自然也不大。
五更,黎明前的夜。
正是雄鸡即将报晓的时分,安宁镇的菜市场总是会最早的醒过来。唤醒小镇的当然是勤劳又普通的小商贩们,天仍黑暗,菜市场里新一天的开始已经有条不紊的在灯光下准备着。
灯火由一盏变成数盏,直至所有市场上的店铺灯火点亮,响起的各种声音渐渐由弱变强,向四周蔓延开来。
"呯呯″的木板门被打开的声音,桌凳子被挪动的声音,店铺老板娘揪着想赖一会床的老板耳朵怒斥的声音,又或是男店主已出门几天,肥硕的老板娘催促睡在身边的精壮伙计快起身回自己屋的声音……
当天边微白,附近村庄里的小道上有挑着新鲜蔬菜的菜农向市场匆匆赶来时候,小镇才算是开始了平凡而又崭新的一天。
时至上半晌的菜市场是一天交易最高峰的时候,人群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行人也各色各样,牵着孩子逛街的农妇,采购水果的大户丫环,预备三餐食材的厨子,当然还有游手好闲之人,什么都不买,只为偷窥妇人俯下身选购青菜时敞开的衣襟和撅起的臀部。
郑屠户的摊位是一个专卖猪肉的摊位,镇上熟悉他的人却甚少光顾,不为别的,因为他是一位欺行霸市,缺斤短两的主。
清晨至现在,郑屠户只交易了一笔买卖,却也让他开始高兴起来。这简直就是一笔不要本钱的买卖。
安宁镇郊外的二里地有一座小小的道观,只住着一位花白老道。时值稻花初落,谷穗待黄的农暇时分,道观里请了几位泥瓦匠修砌一下院墙,捡补一下屋瓦。
老道长吃素,平日里的蔬菜都是道观自家种的小菜园自给自足,甚少买过荤腥肉食。修补即将收尾,今天的老道在郑屠的摊上买上了五斤猪肉想镐劳一下这几位泥瓦师傅。
从集市上买来的五斤肉回道观一称,三斤七两。老道提着肉返回郑屠的摊位理论,却被蛮狠粗鲁的郑屠几记耳光,一顿拳脚打得他血流满面。
欲哭无泪,无可奈何的老道士一瘸一拐的返回了道观,连自己刚买来的三斤多肉都遗落在了肉摊子上,没敢拿回。
郑屠夫正拿着这块白捡回来的肉在摊位上沾沾自喜的时候,生意又自己找上了门。
"挂着的这片猪肉有多重?″铁勾上挂着的可是连着两条猪腿的半头猪身。问话的人粗手圆脸圆肚子,一身厨子的打扮,开口不问价格,先问重量,肯定是不小的一笔买卖。
"今早上才称好了的肉,一共九十斤。″顾客上门,郑屠夫心里已开始偷乐了。
"今天需要备一份小炒猪颈肉,一份蒜蓉蒸排骨,一份东坡肘子,一份冬瓜炖龙骨,"来人自我轻声念叨一番后,抬头对郑屠夫说道:"这一大片猪身斩一半,前腿那一半边我要了。″
"正好一半,四十五斤,三两六钱银子。”郑屠夫手脚利索的解下铁勾上的肉,斩下一半前腿猪身一过杆称,皮笑肉不笑的对这个厨子打扮的人说到。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猪后腿比前腿长且壮实,后腿这一半猪身起码比斩下的前腿猪身重十来斤。
来人爽快的掏出银子,刚递到郑屠夫的面前忽然又收了回去。
"不对哦,刚才我记错了,中午是要做"飘香猪手"跟"砂锅猪尾巴″。”来人憨笑着对郑屠夫接着说道:"反正两块肉一样重,给我来猪后腿这一半。”
郑屠夫自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后腿肉贵,这一半五两银子。″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客人,迸出一句凶狠的话:″前腿那一块肉不要也得要,斩开了两爿我不好卖,大白天的别给自己找晦气。″
"买不着后腿肉回去没法交待,可我身上只带着四两银子,穿过前面的小巷子住着我一个朋友,我再去借一两银子来好买下这一块肉行不行?"这个厨子打扮的客人像以已被吓住,语调甚是轻缓。
"如果你怕我借机开溜,你可以跟着我一起过去,我朋友家住得不远,穿过那条短巷便是。"这个憨厚老实模样的客人又诚惶诚恐的对郑屠恳求到。
郑屠夫一贯嚣张跋扈,这样一个相貌憨傻,矮上他一大截的客人绝对没被他放在眼里。
“好,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跟你去还能生吃了我不成?待会借不来银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郑屠往后背腰带处别上一把杀猪刀,更加凶恶的对来人说到。
郑屠夫跟随这个人走进了巷道里,小半柱香时间不到,郑屠夫一个人面无血色,双目呆滞的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步子迈得很慢,裤裆处却已尽湿,隐约还飘来一阵阵屎尿的臊骚味。
旁人只见他木讷的走到自己肉摊处,从装银子的木箱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忽然扛上那爿后腿猪肉,飞也似的向着道观的方向奔去。
小巷安静依旧,行人稀少,地上遗留着一把断成了两截的杀猪刀,郑屠夫的刀。
即便炎夏的昶日,太阳依旧会渐渐西沉。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也会让小镇慢慢安静下来。
华灯已上,月儿高挂半空,皎洁的明月映照着小镇,月光敞亮。
郑屠夫屋里的灯也亮着,院门"吱哑"一声从院里轻轻打开,从院门里走出了镇上张寡妇的身影。她轻轻合上门,月光下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嘴里还小声嘟噜着:"平日里挺蛮横的一个人,怎么吓成了这般模样,居然连那个地方都抬不起来了!"
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老宋豆腐坊灯火依明,黑暗中她的眼睛似乎一亮,嘴里喃喃自语:"平日里见到老娘总是垂涎三尺,今日里倒是成全了你,不用钱的猪肉没捞着,豆腐好歹也带上两块回去。"
随后一溜小跑,晃悠着略微有点下垂的饱满胸脯,轻轻敲开了豆腐坊的门。
屋里油灯下的郑屠夫此时却依旧没从白天的事里缓过神来。他正努力想回忆起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可记忆里只是一大片空白。
他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这个人的长相,这个人的身材,只隐约记得起这个人的脸上有一个铜钱大的胎记,还有这个人从小巷子另一边出口消失时撂下的一句话:
"午时前送二十两银子和那片后腿猪身肉到道观里去,否则会让你胯下的子孙根落得跟这把杀猪刀一样的下场!″
二、缉凶
仲夏,赤日,微风。
风中荡起的是一阵阵热浪。
稻田里的禾苗都卷曲着叶子,连树上的知了也像是受不了炎热而停止了蝉鸣。这样的时节里,躺在树荫下会让人觉得清凉,在小溪里浸泡着更会让人觉得清凉。
镇上威远镖局里的几个人现在却觉得这个世上最清凉的地方是镖局大厅。
不止清凉,简直寒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脊背凉嗖嗖的,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意直逼心底。
大厅里除了镖局里的总镖头"穿云铁掌"雷烈,摩梭族血统的镖头花姑,善长暗器的镖头"竹竿",趟子手老李头,新聘的镖师艺小天。还有两位不速之客,从州府里来的捕头"疾风刀”丁猛和"快手剑"赵刚。
无形寒意来自镖局大厅里摆在木案上的一纸名单。名单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和资料:
一、姓名:关东月,绰号:″西北狂沙″,资料:域外马匪出身,独来独往,擅长刀法,马术。流窜中原做案三十一起,杀死四十七人。
二、姓名:柳一浪,绰号"逐浪花蝶",踏屋无痕迹,采花淫人妻,今晚至江东,明晨现河西。资料:善长轻功,下毒,易容。曾一夜里入户十五家,糟蹋妇女数量不详,至死人数统计:投井二十三人,上吊一十六人。
三、姓名:古力扎,绰号:"修罗铁僧",资料:藏传佛教僧人出身,十四年前来中原少林寺修行,因偷学藏经阁秘籍《易筋经》被逐出僧门后独身为寇。劫镖二十三起,杀死五十六人,心狠手辣。善长武艺:融合密宗与中原武学悟出一套剑法,剑法辛辣狠毒,自成一格。
名单上每一个皆十恶不赦,恶贯满盈,却都心狠手辣,心思缜密,且武艺俱是江湖上的一流身手。
据官府密探禀报,三人在江湖黑道本是独来独往,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同流合污,勾结而行,明天即将经过安宁镇。
"这次来贵镖局,就是想请贵镖局里的镖师们协助我们六扇门在安宁镇埋伏他们。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花红,每年镇上赋税款押运的四成交由贵镖局负责。″
从州府上来的总捕头"疾风刀″丁猛对镖局里的总镖头"穿云铁掌″雷烈说到。语气里透着官威,且软硬并施,不容人推委。
"既然是官府吩咐,本镖局当尽全力协助。况且这三人罪恶滔天,自古正邪不两立,身为武林中人当然诛之而后快。″雷总镖头毫不犹豫的应允了下来。
江湖行镖,本就是在官与民之间的夹缝中讨食。为公,为民,或为了赢得所谓的正道名誉,即便是铁肩扛不起的危险,也不能有推辞的理由。
故此,江湖有句至理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三人武艺不凡,且穷凶恶极,不知道可有万全之策?″总镖头雷烈纵然身经百战,可这一战的凶险非一般人所能预计,心有疑惑的问到。
"快剑手″赵刚也轻皱着眉头,轻声应道:″这三人绝非普通小贼,选在安宁镇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埋伏,自是想攻其不备。″
"是人都会有缺点,这三人虽说戒备心理极重,行踪飘浮不定,却也有一个常人通有的弱点。″疾风刀丁猛也补上也一句。
"什么弱点?"艺小天也禁不住也插上一句。
"这三人虽说坏事做尽,却极喜享受,自持武艺非凡,所到之处必择优雅,豪华之地居住。这一阵官府及正道英雄追捕甚紧,这三人虽如惊弓之鸟,但贼习难改,这一次路过安宁镇,必寻一僻静,舒适之所下榻。″
"疾风刀″丁猛扫视一下厅内众人,接着问道:″诸位是熟悉本地之人,心中必有推测之地。"
丁猛话语刚落,厅内众人皆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一个地名:
"翠竹轩!"
"翠竹轩″一一距镇上三余里的一处酒家,座落在一片竹林里,沿林内湖边建成湖亭楼阁,安静优雅,环境舒适。
夕阳将落,残阳如血。
窗外远处稻田的小河里有孩童用竹器编织成的鱼笼捕鱼。
这一次的行动也名曰:"捕鱼″!
艺小天抬头看着窗外,心里却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忐忑。孩童捕鱼是为了嘻戏,渔人捕鱼是为了生计,这次的同官府合作"捕鱼″是为了正义。
然而这三条大鱼太过生猛,究竟是鱼死?焉是网破?
三、设网
"翠竹轩″的竹林是美丽的,一阵阵夹着清香的风扬起一片片竹叶。茂密的竹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碰撞声,竹林中还有一面圆形小湖,清凉的湖面宁静如镜。
常人不会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一张无形的网已悄悄的拉开,等待着入网的鱼儿。
湖亭依美,竹阁依翠,只是这里面的人,都换了侨装。
酒馆小厅里的掌柜换成了"闪电剑″赵刚,他锋利的剑就藏在柜桌下,左边的桌坐着假冒成一对夫妻的"竹竿″和花姑,"竹竿″的十二支追风镖,就贴在桌面下,右边门口坐着食客"疾风刀"丁猛和老李头。
厨房的厨子换成了镖局里的厨子吴老三,而艺小天,则换了一身小跑堂的打扮,活脱脱一个年轻的店小二。
酒馆的竹林外,还预备埋伏着八名骁勇善战的弓驽手,天一入黑悄然潜伏在竹林里,一有不测弓驽齐发。这张网,计划的简直天衣无缝。
夜幕已降临,数盏明灯已挑起在了翠竹轩的屋檐下,如同白昼般明亮的照亮着这雅致的小店,小店的厨房也开始忙碌起来,炒菜的厨子,传菜的小跑堂,一切平静祥和,一切万事俱备。
翠竹轩的门口终于出现了三个身影,三个人的步履声皆轻如柳絮,一听皆是内外皆修的习武之人。
来人一进翠竹轩的食阁里,其中一个相貌粗犷,肩后背着一把鬼头环刀之人大声嚷道:″饿煞人了,好酒好菜给大爷们快点端上来!″
其余两位则默不言语,只用一双犀利的双眼观察着厅里的一切,一个头发略卷曲,手里握着一把狭长细剑,另一个则书生打扮,一双邪邪的双眼只在花姑身上打量。
稍倾,几个精致的小菜摆上在了三位来人的桌上,一份凉拌醋鸭,一份素炒苦瓜,一份膳汤田螺,一份紫苏裹鱼生,还有三份解暑的绿豆甜羹。
三位来人似乎是对菜品十分满意,旁若无人的开始大快朵颐。"逐浪花蝶″柳一浪本就是用毒的行家,根本不用担心菜里是否有毒,所有的毒一闻便知。
却不知掌柜的手握在了柜台下的剑柄上,跟花姑假伴夫妻的"竹竿″已悄悄的伸下桌底,仿若食客的老李头跟"疾风刀″也蓄势待发。
这时的厅外却又传来了"嘟,嘟″的竹竿戳击地面的声音,屋里又走进来一个发际银白,满脸皱纹的老乞丐。佝偻着身体,用沙哑的声音对艺小天说道:"伙计,帮我来一碗阳春素面,饿一整天了,行个善吧!″
这突然出现的人分不清敌友,艺小天也不能露出侨扮的身份,只能打量一下这位不速之客,出身去了厨房里叫吴老三煮上一碗面。
老乞丐围着厅里挨个乞讨转悠了一圈,在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别人的桌上大鱼大肉,我叫的面迟迟不上!是怕我这个老叫化子没钱给吧!″老乞丐突然间大声喧闹起来,一只手把随身的布袋倾倒出来,一边大声嚷嚷:″我有钱,这些足够吃上几碗面了!"
老乞丐的布袋里倒出来一堆东西。十六只耳朵,二十把追风镖,一个羊皮酒袋。刚才乞讨了一圈,老李头的酒袋,"竹竿″的二十把追风镖已不觉间落入他手里,外面潜伏的八名弓驽手,岂非正好十六只耳朵,好快的身手!
这突然出现的乞丐打破了订好的计划,众人皆知事情出现了变故,都欲窜身而起,两个捕头跟镖局里的三人却觉得全身酥软,提不上劲。
"哈哈哈哈!″老乞丐一阵狂笑,一只手在脸上一抹,一张薄如婵翼的面具被摘了下来,却又是一个柳一浪。接着说道:"我兄弟二人采花无数,今日河西,明晨河东,却没人知道我们"遂浪花蝶”原本是两个人,丁捕头,千算万算,你没算到这一出,刚才乞讨时我已下了迷药,醒过来也要四,五个时辰,想伏击,怕也是嫩了一点。″
丁猛一伸手想去拿柜台下的剑,却被一只手点中肩井穴,一下瘫倒在地。
乞丐装束的柳一浪却一纵身扛起了倒在地上的花姑,对其它三人淫笑道:"为了探路,憋了三天了,先去后面爽一下再和哥哥们慢聊。″
这一个扮成老乞丐的柳一浪扛上花姑正欲出旁边的小木门,一道剑光突然一闪,半空中泛起梅花形状的剑光,突袭而来。艺小天,好快的剑!
半空中却有两个身影掠起,让艺小天的剑光一阻,犀利的剑光嘎然而止。阻挡艺小天的正是"西北狂沙"关东月跟另一个"遂浪花蝶″柳一浪。
艺小天半空一顿,"西北狂沙″的身影却似有所阻碍,略一迟顿,喉咙处已被艺小天的剑洞穿了一个窟窿。
艺小天的剑一拔出,又迎上了柳一浪的身影。这一拔剑的刹那,柳一浪的脚正踹在了艺小天的左肋,艺小天的剑却也插入了柳一浪的胸膛。
奇怪的是,这两个一流身手的贼寇,出手时却像被什么束缚了手脚一样,动作比平日里迟缓了许多。终是如此,艺小天也给这一腿踹得不轻,踹飞的身体重重的撞在厅里的桌角上,腰间的气穴被桌角一顶,剑已脱手,软麻在地。
本在一旁观战的"修罗狂僧"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柳一浪跟关月东本是江湖一流好手,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不堪。
他略一运气,却没有丝毫真气受阻的现象,他心头稍稍一安,刚才柳一浪的一腿已让这个店小二打扮的人受伤不浅,对付他绝对绰绰有余。
"修罗狂僧″一挥手中狭剑,恶狠狠的对已不能动弹的艺小天说道:"杀我两个兄弟,现在我就宰了你,看还有谁来救你!″
"还有我!"
屋外传来一句话语,却是不懂武艺,如同白白进来送死的吴老三。
四、厨子
厅里灯火依旧,照耀着平日里毫不起眼还略微有一点猥琐的吴老三。
灯光下的他却没有一丝往常的摸样,有着一块铜钱大胎记的脸上却溢出自信的光芒。
"花镖头怎么样了?”艺小天担心的向吴老三问到。
"她没事,正在厨房里的竹椅子上睡得正香呢。”吴老三轻声应道。略一停顿,接着说道:"那个老乞丐也睡的正香,却睡在一个最凉爽,也不会再有人打扰的地方。″
夏天最凉爽,也没人打扰的地方当然是湖底,而且再也不会醒来。
吴老三头又一转,微笑着对"修罗狂僧"古力扎说到:"想知道你两个兄弟为什么动作会突然迟缓,功夫大打折扣,丧命在我这个小兄弟的剑下吗?″
"是什么原因?″"修罗狂僧″古力扎禁不住问道。
"柳一浪本就是用毒的高手,下毒在菜里肯定会被他瞬间识破,可他忘了,能吃的食材自有它的属性,叫做食物相克。″吴老三依旧语气轻柔,却字字入耳。
"吃过稻穗落花时的田螺是一年中寒性最重的时期,本应油酥除湿,我却用筒骨汤烹饪,姜都没放上一片,再配上凉苦瓜,生鱼片,会让每一个人的肠胃都受不了。最关键的是配上绿豆甜汤,绿豆能解微毒,却是催吐跟促泄。三位一路炎热而行,脾火自是极盛,田螺配上绿豆,肠胃肯定会痉挛绞痛,一般的毒药走的是气血,三位马上即可察觉,可食物相克走的却是肌理,任你有再强的内力,也是无法压制住的。″
吴老三说完,脸上也禁不住有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哈!""修罗狂僧″却发出一串狂笑:"好聪明的厨子,可惜你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一件事。″
″什么事?″吴老三略有点吃惊的问到。
"老纳本是僧侣出身,今天的荤腥我却一口未碰,哪怕就剩下我一个人,一样可以超渡你们!″话语间"修罗狂僧″的身形已起,半空中泛起银白一片银光,毒蛇般的剑光已刺出,向吴老三刺来,这剑势与速度,江湖上已是前十名之列,好快好毒的剑!
势如闪电的剑光突然在半空中消失,半空中"修罗狂僧″的身形也嘎然而止。剑尖不可思异的被两根手指夹住,一把厨房里削萝卜皮的小刀却从他第二根右肋骨下刺入,足以致命。吴老三的削皮刀。
"你……谁教你的这一招……"?"修罗狂僧″古力扎双眼尽凸,面部狰狞,却不相信的瞪着一双大眼,直直看着夹住自己剑尖的两根手指。
"不知道,小时候去山里挖烤红薯的窑,问我讨烤红薯吃的那个怪老头教会我之后也没留下姓名。″吴老三无奈的抽回手指,耸耸肩说道。
"修罗狂僧″的身躯倒地,眼睛却依旧圆瞪着,仿佛不肯相信,眼神却只剩下了死鱼般的空洞了。
"那个老头真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是他的两撇胡子长得跟他两道眉毛似的,老远看去他那张脸像是长了四条眉毛"。吴老三又补充了一句,可惜"修罗狂僧″气已绝,再也听不见了。
"还能起来没有?"吴老三又扭过头对艺小天说到。
"桌角撞到腰后穴位上,起码两个时辰才能缓过来,吴三哥快帮我解开穴道。″艺小天应到。
吴老三却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不会解穴,那个老头也没教过我,他只跟我说过:当你的朋友有危难的时候,一定要伸出你的手,哪怕只有两根手指头,却已足够了。″
天正半夜,天地间漆黑一片,还好杀机已过,大伙都平安的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还能喝酒不?″吴老三话音刚落,一坛开了泥封的酒已飞到了艺小天的手里。
"待会花姑醒来,千万不要告诉她"修罗狂僧″是死在我的手上。″吴老三自己也拍开一坛酒,咕嗵了一大口对艺小天说到。
"为什么?吴三哥,你知不知道你这两根手指的功夫足已独步武林,即便火候尚缺,却也是笑傲江湖了。"艺小天不禁诧异的说道。
"我曾经也做过侠客的梦,也跟你来镖局前一样流落过街头,但阴差阳错的我在威远镖局却做了一名厨子,同时也认识了一个女人。每次她走镖回来后狼吞虎咽的吃着我做的饭菜是我最想看到的事。其它的,已是无足轻重了。″
吴老三猛灌了一大口酒,接着缓缓说道:
"江湖之大,可以没有一个脸上长着胎记的侠客,但一个脸上长着胎记的厨子眼里却离不开一个喜欢吃自己做的菜的女人!″
天已大亮,当耀眼的阳光刺痛花姑的眼睛的时候,花姑从竹椅上醒了过来。
走到食厅里却看见名单上的三个人的尸体,一张桌子边上,躺着睡着了的艺小天和吴老三,面前还斜倾着几只空了的酒坛。
花姑并没有叫醒他们,或许所有的过程对她来说已不太重要。他们安全,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管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士,还是耕田锄地的农夫,忙碌一天以后,喝上一壶酒再睡上一觉,岂非就是最好的休息……
艺小天睡得安稳,鼻息均匀。吴老三的口里却流着一丝唾液,嘴里还呓语着一个名字,一个人的名字,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花姑!″
五、尾声
正午时分的威远镖局大厅里热闹非凡,庆祝伏击胜利的酒宴正在举行。
菜已上齐,酒过三巡。
坐在席间的花姑却看见自己正对着的窗户口有人影晃动。是吴老三,正冲着花姑挤眉弄眼,还着急的招着手。
满腹疑惑的花姑走出门外想一探究竟,只看见吴老三佝偻着身躯,一只手拿着一只锅盖挡住自己的面前,人却在院子里像一只光着脚的鸭子踩在烧红了的铁板上,来回蹦哒着。
"你可出来了,你们寨子里的风俗可不可以白天爬上阁楼里……″吴老三一见花姑,如遇大赦般的问到。
"照风俗来说本应可以,但今天却不行,你怎么回事?″花姑不禁奇怪的问道。
"昨天从那个淫贼身上掉下了一只装有药丸的小瓶,我估摸着是大补之物,我一下吃了三颗,现在下面……”吴老三憋红着脸,小声却急切的说。
"哈哈,今天真不行,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会不舒服的……″花姑掩着口笑到。
"哪怎么办?药劲太足,快扛不住了,我去花柳巷找个姑娘?"
"敢!去了花柳巷以后再别找我!″花姑杏眼一瞪,咬牙对吴老三说到。
"花姑奶奶,哪我怎么解决?″吴老三沮丧着表情说道。
"怎么解决,用手呗!″
花姑说完扭身就走,走两步忽又回转身来看着已快哭出来的吴老三。细眉一挑,眼角漾起一抹春意,柔声说到:
"还不快跟上来,蠢驴!我刚才的意思是说一一一一用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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