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诠释学视域中的读者意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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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解构与重组:在召唤结构中理解作品的意义

本文图式引出了一个潜藏的、无法用语词表达的“真理”,读者必须把这些方面综合起来,被迫通过连续不断地重新判断注意中心而去设想一个整体。15(伊泽尔《审美过程研究——阅读活动:审美响应理论》,霍桂恒、李宝彦译,中国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第191页)

——伊泽尔《审美过程研究——阅读活动:审美响应理论》

任何文学作品的存在本身不是客观不朽的封闭的文学样式,也不是作者思想意志的物化形式,而是一个蕴涵着未定性意义的“召唤结构”,是一个多层面而未完成的图式框架,具有很多的“空白点”。这种未定性和意义空白成为连接作品与读者的桥梁,激起并召唤读者以相应的艺术感觉和不同方式进行交互活动,一方面表现为让作品为读者提供文学形象、时代文化和各种经验,一方面表现为读者对作品意义的实现,让作品的空白状态转换成一种具体化的理解现象。当读者把自己独特的审美经验和人生体验注入作品,对作品的空白结构加以想象性填充和建构的时候,作品就成为了一种现实化和具体化的存在,作品的艺术世界就成为了读者的生命世界。

1、在一切理解之中不可避免地发生着解释的循环。

 作品的意义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相互交流和开放产生的结晶,读者对作品的理解过程是一个不断生成和不断发展的动态过程,作品只有在与读者的相互敞开中得到不断的建构。既然作品是一个召唤结构,那么就表明了读者与作者的平等关系,预示着作品在读者的积极参与下才能获得作品的生机和意义。

召唤结构所蕴藏的一个个动态的开放的无限意义,如同一条无形的链条一样将读者和作品牢牢地维系在一起。读者将作品自身的内在的联系予以具体化和现实化,只有当作品的未定性和空白处获得填补的时候,文学的意义才能呈现出来,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作品。阅读就是读者生命意识的自由抒写,是个体精神的独特启示。读者在面对作品的不同材料和纷繁芜杂的语言符号时,需要一个整理和加工的心理过程,伊泽尔把这个过程称之为“一致性构筑”,它是读者在综合材料的过程中形成的“一致性阐释”,也就是一种“格式塔”(完形)16( “格式塔”是一个德文单词的音译,意即“完形”,就是对整体的认知。“格式塔”或“完形”并不是指对象的某种完整形状,而是指知觉一件事物时感受到的有关该事物的整体形象,将这种整体特性运用到心理学研究中,便产生了格式塔心理学)。这种格式塔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相互作用的产物,既不能单独追溯既成的作品,也不能单独追溯读者的意向。它是读者介入作品的基础,是作品意义得以实现的一个条件。作为一个重要的阅读环节,表现为读者对作品的构筑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格式塔得以不断地建构、破坏和重组。读者的阅读理解,必将经历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经验冲突、前理解和后理解的交互融合,于是冲破现存的格式塔形成新的格式塔。这也就同时说明了读者的阅读理解已经进入到作品之中并被作品内容深深感染和打动的原因,是实现自我理解的一个关键。

“从根本上说,理解总是一种处于这样一种循环中的自我运动,这就是为什么从整体到部分和从部分到整体的不断循环往返是本质性的道理。而且这种循环经常不断地在扩大,因为整体的概念是相对的,对个别东西的理解常常需要把它安置在愈来愈大的关系中。” 17(加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上卷),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247页)这是加达默尔对施莱尔马赫将两极性辩证法运用于诠释学的一段解释,根据古老的全部和部分的诠释学原则发展成为了理解的内在的暂时性和无限性。这种典型的思辨相对性与其说是一个基本原则,毋宁说是关于理解过程的一种描述程式。加达默尔反复强调,理解的运动经常就是从整体到部分,再从部分到整体,读者的任务就是要在这种同心圆之中扩大被理解意义的统一性。一切个别的与整体的一致性是正确理解的合适标准,正如个别的词句从属于上下文语句一样,个别的作品也从属于作者的作品的上下文之中,而作者的作品又从属于相关的文字类以及文学的整体之中。而且,我们从这些原理出发,作品作为作者的某一个创造瞬间的表现又从属于作者的灵魂整体,读者也只有在这种客观类型和主观类型的整体之中才能实现自己的理解。(加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上卷),洪汉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376页)哲学诠释学把解释的循环看作是理解的基本条件之一,我们不仅可以在文本的词与句、句与段、段与篇之间进行理解的循环,依靠作品意义来联结这些关系,从而保证整体的意义由部分的意义所构成,部分意义的内容由更大的部分背景来支配的道理;而且可以从文本的表现内容理解作者的创作思想,从作者的创作思想理解作者的时代状况,从作者的时代状况理解人类的历史发展;反之,可以从人类的历史发展理解作者的时代状况,从作者的时代状况理解作者的创作思想,从作者的创作思想理解文章的表现内容……于是,在读者与作品之间我们还可以进行更大范围的解释循环,要理解作品,必须扩大对作者的了解,而要扩大对作者的了解,又必须不断地阅读其作品;要扩大自己的阅读,必须增强自己的理解能力,而要增强自己的理解能力,又必须不停地阅读。因此,没有循环就没有理解,读者的理解永远处在循环之中,而这个循环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当我们试图理解作品的时候,对作品理解的循环运动是否可以真的把读者置身于作者的灵魂呢?实际上,读者的理解行为是在作品文本的意义领域之中运动,是对作品意义的一种参与和分享,在作品的召唤结构的“召唤”下发展为一种相互的积极响应活动。王岳川教授在分析解释的循环时指出,“ 就文艺作品而言,解释的循环包括互相依赖的三种关系:单个词与作品整体之间的关系;作品本身与作者心理状态的关系;作品与它所属的种类和类型的关系。”18(曹明海主编《语文教育解释学》,山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005页)作品整体中的每一个部分之间互相联结和制约着,它们给整体以生命和存在的价值,一旦部分脱离了整体,任何一个部分和要素都会失去其存在的意义。立足于对作品的整体观照,遵循完形法则,把作品作为一个有机体去阅读考查和解析品味,就能够揭示出作品整体系统中的深刻意义和艺术魅力。当我们为精彩的片段喝彩的时候,并不在于这个片段本身特别的精彩,而在于它在这个整体关系中看起来特别的精彩。只有融合在作品的整体之中,片段的生命才能彰显出精彩的价值。

文学的空白结构是唤起读者参与必不可少的条件,它通过语言的象征、暗示、比喻、省略、断裂等方式诱发读者去完成作者尚未完成的创造,去拓展作品的审美空间,丰富作品的艺术意蕴。在建构文学意义的时候,由原先的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不对称性激发着读者的建构能动性,作者的作品图式又刺激着读者自己去建立与此相关的意象结构,读者通过“整体—部分—整体”和“综合—分解—综合”的方式在螺旋式循环中推进作品的理解,这是深入理解作品必须遵循的一条基本规律。

2、语言和理解是读者存在的不可分割的结构因素。

 召唤性是文学文本最根本的结构特征,召唤结构的实质是文本的语言和形象结构中存在着一些意义的不确定性和空白点,吁求读者在阅读理解的过程中予以填补和连接,从而使模糊补丁的形象在头脑中变得明晰和确定起来。正因为文学作品中包含着许多有待于读者去补充和延伸的未定点、空白点,它才可能引发读者的想像并去进行艺术再创造。这种想象力和再创造归根结底是需要通过语言和理解来进行的,是属于语言与人的意义世界的构成要素。语言是人的生命的重要表征,是人的基本生存方式,反映着人与世界的本质关系,每一个人的语言形式就是一个特定的生命形式和存在世界。

加达默尔说,“语言根本不是一种器械或一种工具。因为工具的本性就在于我们能够掌握对它的使用,这就是说,当我们要用它时可以把它拿出来,一旦完成它的使命又可以把它放在一边。但这和我们使用语言的词汇大不一样虽说我们也是把已到了嘴边的词讲出来,一旦用过之后又把它们放回到由我们支配的储备之中。这种类比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发现自己是与世界相对的意识,并在一种仿佛是语言的状况中拿起理解的工具。毋宁说,在所有关于自我的知识和关于外界的知识中我们总是早已被我们自己的语言所包围。” 19(加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063页)这一段话发映出加达默尔的一个观点,语言和理解是人在世上不可分割的一种结构因素,他们不是人可以随意采取或者不采取的可任意选择的功能。这对于理解他“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有着非常有用的价值,因为语言之所以不服务于人和思想,不是我们随意可以使用的工具,就因为存在之中潜藏着语言,这种语言表现的是人的存在,是人的世界。语言之中所表述的内容,既不是这种或那种对象的关系,也不是同某一个对象领域的关系,而是同整个的存在的关系。

诠释学的原则意味着我们应该去试图理解一切能被理解的东西,只有在语言之中我们才能遇到世界中从未遇到的东西,而且我们自己也是其中的这些东西,不仅仅是我们所知的一些东西。表面来说是人在说话,或者人在沉默,实际上是语言在说人,语言在沉默,好比自然世界之中的天籁一样在发出自己的声音,使自己在说话,说出我们感受到的一切存在,说出与我们生活相关的具体世界,说出我们自己的思想和情绪。

读者理解作品的时候,就是一种解释的过程。正是因为在陌生的作品之中我们才会通过自己的语言与它的对话交流取得理解的可能性,“整个的理解过程乃是一种语言过程”,“语言正是谈话双方进行相互了解并对某事取得一致意见的核心”。20(加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下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496页)语言本身好比是每天都在进行的解释的游戏一样,在游戏之中没有人超越于他人之上或者处于他人之下,每个人都是游戏的中心,所以,阅读理解总是自己在进行的一种解释,语言在对话的具体运用中所具有的不断地自我超越的性质是理解具有的流动视域的根据。理解活动从本质上说就是语言的活动,理解活动超越任何特殊的语言界线,从而能够在熟悉的内容和陌生的内容之间进行调解。

在语言之中,我们可以反映和重组出整个的存在,包括对文本的语言赋予解释的任务。在阅读作品的时候,每一次新的解释都会带来一种新的问题,解释语言所揭示出的意义受到新的问题的挑战,在寻找新问题的解释的时候又发生着新的困惑,同文本的每一次对话都会对后一次对话产生后续影响,于是作品就成为了一个无法穷尽的存在结构,这个过程也就成为了一个永不终结的过程。

语言和思想素来是一种渊源的关系,语言能对思想产生影响,思想要用语言来解释,只有拥有了语言的人才能去理解和解释。一个读者不可能产生完全的理解和完美的思想,也就不可能产生完全适当的语言。当文本的召唤结构唤起读者的思想意识的时候,理解的进行方式就是用语言去解释,一切的解释都在语言之中进行,而且,这种语言成为了解释者自己的语言,语言在解释中获得了真正的精神性,理解的意识也就获得了读者的自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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