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京芮儿
第三十章 下场
在重症监护室单人病房，薛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整个头上缠着纱布，大部分已被血染红，面上戴着呼吸罩，头部、身上插着各类插管，各种常规医疗监测设备正严密检测着他的生命体征。作为812案件的重要举报人，两名警员负责24小时对薛峰进行监视。
马凯第二天打电话给武强，得知了薛峰头部中弹的消息。按理说他已解了夺妻之恨，应该高兴才对，可他总感到压抑、沉重。他跑到医院看望薛峰，见薛峰年迈的母亲因儿子生命垂危而悲痛欲绝时，他的内心又多了些不安。那份还躺在银行保险柜的证据仿佛变成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让他坐卧不宁，吃不香睡不着。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因报复而带来的无休止的精神折磨。
马凯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第二天一早，他将装有录音磁带和证据材料的牛皮纸袋交给武强。武强拿到这份迟到的证据，惊喜之中带着无奈。
“马凯，你这辈子会良心不安吧？”
当武强把马凯送出公安局时，他对马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马凯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送走了马凯，武强立即拨通了最高军事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贺刚的电话，武强说，有人举报后勤保障部副部长郑天啸，并提供了其滥用职权，行贿受贿的证据。贺刚立即约见了武强，武强把马凯提供的证据交给他。
贺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马上向中央军事委员会纪委书记王磊做了汇报。王磊接到贺刚的电话震惊了，他没有马上通知纪委调查组准备开展调查工作。王磊知道，郑天啸是现任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蔡鸿翔的女婿，是个有来头、有后台的高官，这样牵一发而动全局的事情必须谨慎行事。他找来后勤保障部部长梁铮想要侧面了解一下情况。
据王磊对梁铮的了解，梁铮为人正派，做事认真，为官清廉。当听说副部长郑天啸的问题被人举报时，梁铮沉思了很久说道。
“郑天啸并不把我这个部长放在眼里。他曾经跟我说过要不同流合污、有好处大家赚，要不就等着走人。有一次在后勤保障部党委会上，我也曾反击过郑天啸，但他仗着自己根基深厚、后台强硬，不以为然。”
“这样看来反腐实际是大旗帜，幕后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更真实的表现。郑天啸这个案子很明显就是隐藏在权利之下的家族腐败。”王磊意味深长地说。
“王书记，您放心，我就是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会跟他们斗争到底，把他们拉下马。”梁铮眼神坚定，信心十足地说。
“咱们党内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好同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精神才得以发扬光大。那些贪官污吏迟早会受到人民的审判！”
王磊和梁铮谈话后，又向中央军事委员会书记张伟杰请示。张伟杰听说自己管辖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蔡鸿翔的女婿涉嫌犯罪，也大吃一惊，他马上对王磊指示，郑天啸因涉嫌严重违纪，要求军委纪委对其立即进行立案调查，对郑天啸实施双规。为防止郑天啸逃跑，王磊命人到公安局出入境管理部门办理了涉嫌违法违纪人员依法不准出境的手续。
听到王磊布置完立案调查任务后，张伟杰又找来蔡鸿翔，问他怎么处理他这个女婿，想要看看他的态度。蔡鸿翔很想要包庇郑天啸，他对王磊说道：
“张书记，郑天啸十三、四岁的时候跟着我枪林弹雨地一路走来，曾经屡立战功。他这个人也是久经革命考验的。给我的感觉他一直是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军人。什么证据，会不会有人诬陷？”
“蔡鸿翔同志，请你在处理党的事业和自家问题上要理智区分。目前证据确凿，我已经看过了，就想看看你的态度。”张伟杰义正言辞地说道。
蔡鸿翔见张书记的立场很明确，显然这次郑天啸凶多吉少。他转念一想事情既然出来了，只能顺其自然，看看中间环节还能不能使劲，没准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然弄不好自身难保。他不禁为自己的女儿蔡小红暗自叫苦。
“张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自古以来君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女婿这么个小官。他既然有错，就请党明察秋毫，该怎么样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绝不干涉。”蔡鸿翔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蔡鸿翔同志，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郑天啸此时并不知道郑建军已死，王元没敢把郑建军惨死的噩耗告诉他。王元以为郑建军做事会谨慎小心，没想到他自不量力，亲自去杀薛峰，结果自掘坟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他弄来手枪。
郑建军死后的第三天，公安局局长刘志勇才诚惶诚恐地把郑建军死去的消息通知给郑天啸。当郑天啸赶到太平间时，他大叫一声郑建军的小名，看着儿子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身体僵硬，血肉模糊。他从没想过儿子会以这种惨死的方式离开自己，回忆起儿子从小到大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再也不会有了，他开始悔恨以往对不起儿子的种种行为，那种深深的源于血缘关系的父子之情让他老泪纵横。不一会儿，蔡小红也赶来了，当她确认无疑躺在那里的尸体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时，脑袋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眼见白发人送黑发人，郑天啸由绝望沉痛的心情转为愤怒蛮横，他逼迫刘志勇把杀死自己儿子的薛峰绳之以法。刘志勇哪敢做这种事情，一个劲儿问何副部长怎么办。何副部长见郑天啸实在强人所难，让刘志勇尽量拖延了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沉浸在悲痛和仇恨之中的郑天啸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中午，老丈人蔡鸿翔偷偷给郑天啸打了电话，告诉他要准备一下，接受军委纪检组的谈话。
郑天啸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紧张。
下午，两名军委纪委工作人员走入郑天啸的办公室，请他去军委纪委接受调查。郑天啸办公桌上的笔还在等他在厚厚的文件上签字。那辆供他上下班专用的奥迪轿车依然等在院子里。走过院旁，他似乎听到它传来发动机突突轰鸣的声音。郑天啸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他停住脚步，仔细环顾了一下，仿佛要记住这里的每个角落。
车出城区，沿着崎岖的道路，缓缓开进了人烟稀少的深山。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大院门口停下。
郑天啸来到一座神秘的小楼前。楼门口，一个面容严肃的武警像雕塑般矗立着。郑天啸通过仪器安检后，才被允许正常活动。他将在这里接受纪委的调查。
为防止郑天啸逃跑或轻生，他所在的陪护室、谈话室、过道以及卫生间等都加有防护栏；电源线路一律实行暗装，没有裸露在外；卫生间的门无反锁条件，卫生间各悬挂点已被消除。郑天啸被双规期间，有9人分早、中、晚三班24小时全程陪护，夜间陪护不能睡觉。
郑天啸被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情绪高度紧张。刚开始的时候，他摆着一副官架子，像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对调查人员大吼大叫，等他平静下来，或者如数家珍地述说自己的革命历史和丰功伟绩，或者轻描淡写地回答调查人员要求他回答的问题。调查人员敦促他写材料，他就随便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调查人员要求他写出事件的详细内容，他都说记不清了。
调查组在调查郑天啸之前已经确立了目标，统一了思路，见时机已成熟，开始展开攻心战，问话的内容围绕着他经手的军需物资以及他的经济情况展开，郑天啸开始所问非所答，有意回避问题和拖延时间。他心存侥幸：岳父不会见自己出事不管，自己编织的关系网也不会袖手旁观，多一天拖延就多一份希望。郑天啸的侥幸心理使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张伟杰听了王磊的汇报，判断出郑天啸回避问题的症结，专程来到调查组，他要从根本上切断郑天啸的侥幸心理：
“郑天啸，你不要指望你那些所谓的关系户，没有人会包庇一个犯罪分子。我已经找你岳父谈话了，他已明确表态，如果你真是犯了法，他绝不姑息养奸，支持依法办事。你的犯罪事实已经非常清楚，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郑天啸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听着张伟杰的话，掂量着每个字的份量。
“郑天啸，你抬起头来，认识照片上的人吗？”一位调查人员把一张照片放到郑天啸面前。郑天啸戴上老花镜，慢慢抬起双眼，照片上是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人和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他睁大眼睛仔细看，才认出那个头发蓬乱，眼神呆滞，身体发胖的女人竟是黄静，男孩静静地趴在黄静腿上，像一只瘦弱的小猫一样惹人怜爱。那一定就是自己和黄静的儿子帅帅，郑天啸心里一阵酸痛，强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泪。
“郑天啸，照片上的人你认识吧？黄静已经疯了，你现在这样，难道不为自己的儿子帅帅着想吗？”
郑天啸看着照片，过去和黄静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他觉得自己毁了她和儿子，自己要是顽抗到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以后连见他们的机会都没有了。看着照片上两个可怜的人，他的眼角流出了悔恨的眼泪，都是自己造的孽！
郑天啸的精神防线完全崩溃，他已经无心抵抗，最终交代了自己贪污受贿、买官卖官，以及生活腐化的一系列问题。
调查组成功获得郑天啸交代的材料，发现其涉嫌构成犯罪，移送军事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在郑天啸所拥有的多套房产中，搜出大量古董，现金及其它脏物。半年后，郑天啸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因犯行贿受贿、侵吞巨额国有资产、故意杀人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郑天啸接受双规期间，王元被公安机关以涉嫌绑架案逮捕，证人是东哥和疤拉脸。在对他的审判期间，他还如实交代了郑天啸让自己雇人杀害安馨的事实。王元将等待军事法庭的最终审判。
至此，812凶杀案件的案情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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