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有一种超越种族文化的精英观念

绿皮书——有一种超越种族文化的精英观念

2019夏季学期，北航暑期学校，American Culture, Society and Mass Media课程作业有小组完成的大作业，用上课所讲授的多种社会学角度分析一部影视作品。原作业自然是英文版，课程结束后兴起，加以扩充成文。顺带安利这门暑课，老师是美籍华人，新泽西蒙特克莱尔州立大学终身教授王庸，全英授课但语速不快生词不多，评分包括一篇阅读outline15分，一项分析presentation20分，出勤15分，考试全选择题50分。课堂内容真滴很有趣，体验极佳。

电影名《绿皮书》是一本历史上真实存在的黑人出行指南。在1962年，白人至上运动在美国又一次掀起小高潮，黑人邮政员维克多雨果格林编写了这么一本小册子，指出哪些旅店和餐厅可以让黑人入住和就餐。小册子的名字“Green Book”中的Green即取自格林（Green），又似乎采用了绿色象征通畅的含义。电影的两位男主角拿着这本绿皮书开车赶往美国各地巡演。一位男主是著名的黑人音乐家唐，一位是混迹夜总会的意大利裔老炮儿托尼，被召来当唐的司机。肤色和文化修养上的反差，在旅途上自然产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本段引自豆瓣https://www.douban.com/review/9832773/）

（图片来自亚马逊网站）

这些奇妙的化学反应的核心在于，黑人雪利是一位天才音乐家，拥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礼仪文化修养，而白人托尼则生活在纽约的社会底层，文化欠缺，举止粗陋，在1962年那个种族偏见和隔离依然存在的美国社会背景下，雪利被视为是“不够黑的黑人”，而托尼则可以被视为“不够白的白人”。对于这种偏见的解释想必是大家都知道的，有着农奴历史的黑人在解放后仍然受到观念上的歧视与实际的隔离，他们普遍文化层次不高，讲着被视为粗野的口音，不被允许参与一直以来白人社会的“高雅活动”，美国社会甚至直到今天，“黑”作为单纯的皮肤颜色仍然被与粗陋、地下、底层联系起来，而“白”作为其对立面往往与优雅、体面甚至精英相联系。例如作为亚裔种族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如果在美国社会拥有体面的工作和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们往往会被视为“白”。

（官方剧照）

我从电影里看到的奇妙化学反应，正是来源于这种历史形成的种族主义偏见与精英观念的冲突。

（影片截图）

在这个“白”即是阳春白雪，“黑”即是下里巴人的社会偏见中，甚至是身为受害者黑人族裔的雪利也不得不使用“白”与“黑”带有偏见的意义来描述自己。事实是，精英就应该是“白”，而底层就应该是“黑”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我们都知道以一个人的族裔去臆断他的文化修养与行为方式是一种严重的偏见，但新的问题在于，打破这种偏见所建立的新观念里，不论黑白，这到底还是精英之间的游戏，黑人精英追求成为受到认可的精英，而普通黑人仍然吃着炸鸡听着爵士住在拥挤的市中心做着底层的工作。

毫无疑问地，雪利是一名具有强烈精英观念的人，而我的观点是，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是，即使他接受了炸鸡，放弃了施坦威钢琴在黑人酒吧里嗨爵士乐，他仍然是一名精英观念支持者，并且成为了真正的精英，因为旅途过后，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超越种族文化的精英观念。

在旅途之前雪利的精英观念体现在他对每一个细节吹毛求疵的要求，用生活习惯的点点滴滴来凸显一位“上流社会”的“精英”身份。他要求每一台演出钢琴都是施坦威，要求房间里每晚都有一瓶威士忌，要求托尼不要再车内吸烟，他讲话用词考究，但所有的一切形式上的精英观念都无法让他真正成为白人精英眼中的精英，他自己深知这一点，而影片中抛出的疑问：在纽约他可以获得三倍于这次巡演的收益，但他为什么去种族观念深刻影响的南方举办三十多场演出？

他想要做的是打破白人对“精英”的垄断，他想要白人们都看到，黑人在弹奏古典音乐方面的天赋并不输给他们半分。但在出发之前想要做的，不过也只是让本身已经是精英的那部分黑人进入这个“精英”的圈，而这次旅途真正打动他的，在于精英的对立面，所谓“他的人民”，即在黑人中占到绝大多数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黑人。

影片中有一些有趣的小细节，雪利曾两次去白宫表演，他可以一个电话打给美国司法部长，但他从未吃过炸鸡，也不曾听过流行于大众的黑人歌手的作品，但在旅途中他看到了大多数黑人的生活状态，更重要的可能是受到了托尼的感染，他开始意识到真正将他与社会分割，使他既不够黑也不够白的，不只是白人对黑人的歧视偏见，更有“他的人民”对于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精英气息的排斥。这种精英与大众的对立，和黑与白的对立一起，使他成为社会中尴尬又特殊的存在。

但雪利伟大之处在于，在这个充满意外的旅途之中，在他的心里他既要打破黑与白的对立，也要打破精英与大众的对立。他接受了炸鸡，接受了没有施坦威钢琴的黑人爵士乐酒吧，他以一个原本精英的身份融入了“他的人民”，但这不意味着他抛弃了自己的精英观念，反而是坚持了更精彩的精英观念。他可以吃炸鸡，可以把鸡骨头扔向窗外，但不可降解的塑料饮料杯不可以乱丢；他可以进入黑人爵士乐酒吧，可以用不是施坦威的钢琴弹爵士，但他在弹琴之前把琴上的一杯威士忌拿了下来。而在另一方面，举止粗陋的托尼在第一场演出之后就能够赞许雪利为音乐天才，而在爵士乐酒吧雪利弹奏的第一曲即是肖邦的《东风练习曲》，这首古典音乐的超高难度曲目收获了惯于聆听爵士乐的黑人们的满堂喝彩。

所以在我看来，存在一种超越种族文化的真正的精英主义，我相信优雅的古典乐和优美的诗句一般的家书是可以被不同种族和文化背景的人共同欣赏的，而真正的精英气质并不由你吃的是炸鸡还是鹅肝来决定，更不会由你的肤色来决定，真正的精英气质或许有很多内涵，他可能来源于优雅和美，善良和包容，来源于想要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的愿望，而在这部影片里雪利最终为我们点出了他想要讲述的重点：

我们都知道我们处于一个资源分配不均衡的社会，同时我们也知道这个社会中人与人在天资上是有差别的，并且随着生活环境的不同，这样的差别会被放大。按照合理的观念，社会运行的机制应当是能者多劳并多得，弱者受保护。我们且不探讨目前社会的能者是否多劳多得，或者多得的那部分人是否是能者，假设我们已经实现了很大程度的能者多劳多得机制，那么这部分“能者”，即社会的精英，应当在社会生活中持有怎样的观念或精神？

我成长在一所超级中学，程度大概是99%的一本上线率，70%左右的211，人均985这事儿是真的，而我高中所在的班62人有23个去了清华北大。资源是有限的，我的中学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说明了在这个小小的范围内聚集了全省最精华的教育资源以及最优质的生源。我的中学六年都在这里度过，身边是同龄人中的人中龙凤，他们拥有非凡的天资，也大多拥有良好的家庭氛围，多数家庭也拥有优越的物质条件和社会资源。也许我没见过真正的社会上层，但至少我可以说我瞥见过一眼“精英”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校大小会议上提到频率极高的一句话，我校的育人目标：

（图源：某中学官网）

当我从这里毕业两年之后，我开始仔细思考曾经视为官话套话的“平民本色，精英气质”。这些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精英家庭和精英氛围里成长的孩子，拥有怎样的气质？

多数人喜欢嘲讽学习好的学生都是书呆子，这让他们对自己的天资与勤奋的欠缺感到些许的欣慰，但真正走近这些“书呆子”你会发现他们大多思维敏捷，有极强的求知欲和学习能力，关注社会热点和人的生存状态，在自己心中有成熟的或正在成型的，独立的价值体系。而在某些方面我校与其他学校并无差别，学校里也有人上课吃零食，会翘课，出去上网，也有极低比例的人抽烟泡夜店，区别在于这所学校里鲜有活得不明白的人，他喜欢去网吧仅仅因为他喜欢游戏，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方向，这和在大学宿舍里用游戏麻痹自己的人有本质的区别。事实上我校到了高三还在网吧通宵但最后考去985级别大学的人大有人在。

大众对所谓精英另一个方面的认识极端在于，大家会认为精英会成为与大众对立的存在，就像电影《绿皮书》中黑人群像对雪利的某种排斥。很多人将精英简单归纳为对下的“鄙视”，甚至有些人通过某种“鄙视”来为自己创造优越感自诩精英，诸如“人家985的怎么会喜欢上你一个二本的”，“以我的品味怎么会刷快手”。事实上在社交媒体时代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要受到各种鄙视链的影响，然而我校“平民本色，精英气质”教会我的就是简单的对事不对人的道理。我不刷快手，仅仅是因为我个人不太喜欢其中的内容，并不因为在我心中“刷快手”会被打上low的标签；我不打游戏，仅仅是因为我打不好，感受不到乐趣，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乖孩子”、“好学生”。

最后还是说回“精英”所持有的态度。在政治上有“精英主义”一词，代表着一种希望权力掌握在少数精英手中并由他们推动社会发展的政治思想，死于公民暴政的苏格拉底，以及世界历史上无数创造灿烂文明的君主专制时代都可以印证精英主义某方面的合理性，但近现代西方民主又告诉我们，国家社会不能仅仅依靠对“圣人”的信赖，权力应该用制度加以制约。而以我看来若你确是精英，或以精英的标准要求自己，那么你必然承担更多社会责任。雪利是黑人精英，那么去南方巡演争取黑白平权就是他精英精神最好的体现。若仅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在社会资源分配时为自己揽得更多，这不能称得上是精英。不管残酷的社会现实是怎样的，即使这种精英精神会像骑士精神一样被淘汰在历史的长河，我们也愿意深信这种精神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侵权必究

@走肖暂时无法接通

2019.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