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散记――去年燕子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快午夜。因为双脚浮肿,我拎着鞋走出机场。

翌日一早,我在母亲病房一露头,第一句话说:“警告你,别哭哈”。看着她那乱蓬蓬的头发,我又说:“八个月没洗头了吧”。

外婆去世之前,我跟母亲去外婆家,回来路上,母亲平静的说:“没几天了”。在她面前,我特别脆弱,扭过头使劲眨了眨快要流泪的眼睛。

母亲这几年行动不便,人也就很邋遢。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她洗澡理发,每次她都抵抗,我问她:“我小时候你逼着我整理自己,没想到今天落在我手里么?”一般情况下,她都会说:“跟谁俩呢?没大没小。”

我妈最大的毛病就是干涉我的穿着打扮。有一次因为我把t恤衫前边塞在裤子里而后边没塞进去气哭了。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我能做个正常人,不要行非常之事。她说做人不可失正,有时候我同意,但又时候又怀疑。

这些年苦了我弟,不知道替我挨了多少骂,替我担了多少责任和义务。我妈几年不能走路,但一双腿并没有器质性的萎缩,因为他每天都会去给她按摩。

我妈厉害,读过的书可能是我的百倍十倍,如果说她是云,那我就是泥。她对事物的态度,让我这个年轻一辈也从未感觉迂腐。

但有一个时刻,她是没有理智的,那就是当有人夸奖我,她从来不会谦虚一下,这让我特别尴尬。比如亲戚的孩子上大学报志愿,她就让人家给我打电话,整的我非常不自在。完了我跟她说:“妈,我都没正经上过大学,你让我出主意,咋想的?”

我妈以为我无所不能,也跟我小时候的要强有关。有个同村的本家,女儿不学好在酒店做了陪酒的,后打听说老板混黑道的,剥削打骂那些女孩,还逼着她们陪客人过夜。我那时候高中刚毕业,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找那家酒店理论,并扬言报警告状,不放人就放火烧了酒店,结果当时就领回了女孩。

其实每次做些逞能的事,也都是因为我妈,她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做人要强,要坦荡,要在内心有一盏明灯。

我跟我妈是有差距的,我没有她的觉悟,我充其量能做到的就是不害人,但她的一生却充满悲悯和奉献,心肠热的可以融化东北寒冬的冰雪。

跟她在一起,我会制造很多笑话,我会感觉踏实和快乐,我会格外珍惜分秒。

近几年回乡的频率高,妈妈动摇了我漂泊的意志,动摇了我生活的重心。我越来越明白,远离父母,我无法独乐。

我妈也经常犯糊涂跟我一般犟嘴,那是因为她理解这个世界已经有些吃力。每次跟她讨论问题出现争执,我都觉得我的理论天衣无缝,但事后马上发现,一直都是她在净化我。

辞公职的时候我对她说:“你赶紧给我好起来,然后咱娘俩就去看世界”。妈妈终究觉得不着调,把我这个梦想扼杀在摇篮中。有一次我不由分说背她上山,她在我后背说:“儿子啊,我的愿望已不再是山川大河。”

我一直追求生活,那都是因为内心不够广阔,我妈让我明白,满足的人,并不介意残缺。

我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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