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走上田间的小路,眼眶里打转泪水,滚落在田埂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那个碎了的,捡不起来的升学之梦。陈芳知道,父亲病故后,不管自己的成绩多优秀,也无法继续升学了。班主任昨天还兴冲冲地告诉她,今年高考恢复了。可万万没料到陈芳会退学。
今天清晨,陈芳听到大嫂在羊圈里指桑骂槐。母亲赶着农活,草割少了,羊圈里五只羊咩咩叫唤着。昨晚,放学后下大雨,早上陈芳没来得及补上。陈芳上面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家务活全落在母亲的身上。而父亲看病又欠了债,尖酸的嫂子没给她们好脸色看。陈芳看着母亲干瘦腊黄的脸,下决心辍学回家帮忙。
同村的宋春,在田的另一头挎着竹篮向她招手。这个比陈芳小八个月的女孩,面若桃花,长相迷人。她读到四年级时,母亲说,女儿家早晚要嫁人,不花这个冤枉钱。宋春就跟她下田挣工分了。
陈芳看到宋春勉强地笑了笑说:“春,以后下地我们结伴,农活你比我熟!”宋春快乐地跳起来:“你不上学了?太好了!读太多书又没用。还是挣工分实在。”陈芳想起这也是宋春母亲,常挑唆自己嫂子说的话,闷着头不接话。
陈芳和宋春一样成了生产队里的一员,每日结伴同行。都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宋春出落得越来越得漂亮。鹅蛋脸,柳叶眉,未语先笑;窈窕的身姿,一头绸缎般的黑发油而发亮。宋春性格活泼开朗,但小气爱耍小性子,不过她的嘴巴很甜,深得大人们的喜欢。
相比而言,陈芳逊色多了,一张扁平脸,个子虽长得高,却干而瘦。偏偏性格清冷,不爱热闹。所以村民总爱拿她俩作比较,宋春脸露得色,在陈芳面前高仰着头。
双抢时,负责队里事务记工分的老严腿折了。队长着急了,突然想起陈芳来,把老严担的任务交给了她。陈芳得心应手,村民们时常请她给外地的亲人写信,陈芳字斟句酌不厌其烦的帮忙,博得众人的称赞。
宋春看到陈芳活儿轻松,又集中了大家的注意力。觉得陈芳抢了她的风头,心里别扭。就常拿陈芳的身材取笑,为她取了个绰号“螳螂”,暗讽她发育不良。大伙儿乐了,看她耍小性子,陈芳不以为然,不跟她计较。
秋收后的一晚,镇上放电影《卖花姑娘》。宋春早早吃了晚饭,邀陈芳一起去看。电影结束,俩人从人海中挤了出来。宋春的头发散乱,橡皮筋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她让陈芳等会儿,朝五十米开外的小卖部跑去。人潮已经散去,宋春迟迟没来,陈芳往她跑的方向走去。
街灯昏暗,小卖部里没宋春的人影,陈芳往四处查看。突然,旁边的里弄传来她的骂声,陈芳遁声而去,发现宋春被几个混混堵在里面。陈芳大喊一声“来人”,混混们回头向她奔来。宋春看他们转移了注意力,一溜烟跑了。
陈芳没那么幸运,她在奔跑中被一人扯住了外衣,纽扣在挣扎一个个蹦落,陈芳唯恐被抓,舍弃了衣服,继续往前跑。在黑暗中慌不择路,一条小河挡在她的前面,跟在后面的混混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哈哈大笑。陈芳心急如焚,她希望宋春能马上搬救兵来,可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眼看混混越挨越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陈芳打算赌上一把,她纵身一跃,跳入了河。混混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似乎怕出人命,相互埋怨着,一哄而散。陈芳凭着自己的水性,在这条不熟悉的小河里摸索,她不敢往水深处去,掩在河边的柳树下,暗自庆幸父亲当初的坚持,非让她学会了游泳。
混混们一个个走远,陈芳从河里爬了上来。冰凉的河水,和着秋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一只鞋掉了,她借着月光在河边寻摸,没找到,索性脱了另一只,光着脚走上回家的路。
本以为宋春会带着家人,一路寻她而来,可陈芳到了家门口,也不见她的踪影。陈芳扒了湿漉漉的衣服,心里郁闷地难受。第二天,她发了烧。宋春姗姗来了,面对陈芳哑声质问,她说自己吓得慌了神,忘了救人。陈芳无言以对。她想到朱熹的一句话:朋友,以义合者。宋春到底算不算朋友?她心里没底。
宋春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也不理会陈芳的冷淡。一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宋春家的门槛都快让媒婆踩断了。她今天嫌这个矮,明天嫌那个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陈芳面前抱怨。陈芳默默无语,觉得宋春肤浅。宋春终于挑得了一个如意郎君,邻村的张华长相体面,家境又好,她风风光光地嫁了。
出嫁后宋春,没事老往娘家跑,常去陈芳家串门。说话左右不离张华,看着神彩飞扬的她,陈芳的母亲为性格内向女儿着急,暗地里让宋春帮她物色对象。
不久,宋春带来消息,说张华二叔家的儿子张成,和陈芳年龄相仿,人品不错。张成长相一般,而让陈芳看中他,是他有手艺会裁缝。次年,陈芳嫁了过去。
于是,她们从同村的姐妹变成堂妯娌。两家隔了一条路,陈芳家在路西,宋春家在路东。两年间,两个大胖小子落她,宋春家的比陈芳家大六个月。家里更热闹了,小日子越过越滋润。
然而,三年后这样平静的生活却起了波澜。王升是一家乡办企业里的釆购员,平日里走南闯北见识多,加上一张能说会道嘴,成了村里引人注目的人物。最近,他买了辆嘉陵摩托车,头梳得油光发亮,西装革履,每日“突突”地在宋春家门口开过。宋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机动车,激动又好奇。
看到宋春专注又热辣的眼神,王升会停下车来逗逗孩子,再与她天南地北侃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宋春对万事通的王升徒增好感,常邀他住自己家中坐坐,递烟泡茶好生招待。
而陈芳觉得王升太油滑,一双眼睛喜欢盯着自己的胸脯看。要是踫了面,就草草点个头,迅速离开。
王升和宋春越混越熟,出差回来,经常给宋春带点时髦的小玩意,讨她喜欢。精美的发夹,别致的胸针,还有几双乡下人重没见过的长筒肉色丝袜。宋春戴着,穿着去陈芳那里显摆。陈芳不感兴趣,宋春觉得她土包子一个,没情趣,扭着腰走了。陈芳的心思不在这里,她寻思着儿子上幼儿园了,自己可以搞点副业,给家里增加收入。
她卖了猪舍里的猪,把隔着羊圈的墙打通。又让张成用毛竹订了几十个兔笼,自己去县城买了几本长毛兔养殖的书。又去几十里外的养殖大户老金那,学养殖技术。几月下来,她买来种兔一边看书,一边参照老金的方法,摸索着饲养起长毛兔来。
宋春去了镇上的丝绸厂,据说是王升好不容易搞到的一个名额。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骑着张华那辆自行车去上班。不久,各个乡村企业陆续办了起来。张成住县城边的大姐,说她那有个服装厂,缺会裁缝打样的工人,工资待遇高,把张成接了过去。
春去秋来,陈芳养的长毛兔个个健壮,几只母兔开始产胎,她细算一下到年底可以发展到一百多只。为了兔毛的质量,她掌握兔子换毛的时间用手拔。她听广播,去村支部读报,了解到兔毛的市场前景不错。虽然,一个人饲养着几十只兔子,还要打理几亩田很辛苦,但想想张成忙到几个月才回来一次,经营一个家庭总是先苦后甜,陈芳觉得值。
这段时间,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陈芳有点发愁。雨一停,她背着箩筐去割草,沾上雨水的草必须晾干,才能喂食,否则兔子会拉肚子。
陈芳背着满满一箩筐草,往家赶。下班的王升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路太窄车过不去,王升按了几下嗽叭,陈芳一惊,来不及躲闪,草筐落地。王升急刹车,后座的包裹滚了下来,散落一地。陈芳一看,是几件蕾丝花边的胸衣和湖蓝色乔其纱衬衫。王升忙不迭捡起来,顺手要塞给陈芳一件。陈芳连忙摆手,匆匆背起箩筐走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宋春来串门了。一进屋就嚷嚷有点热,故意脱了外套。里面是湖蓝色的乔其纱衬衫,再看还有若隐若现蕾丝花边的胸衣。宋春扬着眉问:“好看吗?”陈芳笑笑点点头:“张成厂子里也生产,上次想给我买,我推辞,这衣服太透,穿不了。”“老封建,没劲。”宋春撇撇嘴,换别人家得瑟去了。
陈芳的儿子虎子读两年级了,跟宋春家阳阳常玩在一块儿。星期天,虎子去宋春家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块运动版电子手表兴奋地给陈芳看。陈芳摸着一看,这表是广州的走私货,问他哪里来的?虎子说:“王升叔给的,他抱着春姨啃嘴呢!阳阳去他奶奶家了,王升叔让我不要乱说话,奇怪,春姨的嘴有那么甜吗?”
陈芳急忙拉住儿子让他小声点,告诫他别把看到的事说出来,随后没收了电子表。虎子不愿意,说阳阳都戴了几个月了,而且时间他都能认了。陈芳只好帮他戴上,思忖着把钱送过去。
陈芳走出家门,正好碰到田间打完农药的张华。想起听到宋春的风言风语,今天虎子的话应证了那不是空穴来风。她犹豫着给张华提个醒,转念一想,这男人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平时也没主见,对宋春言听计从,上个月,宋春嫌婆婆做事不利索,还喜欢唠唠叨叨,张华就让母亲搬到二弟那里去住了。
陈芳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亲自找宋春谈谈。机会来了,晚上宋春出来找她借鞋样。陈芳关上门,掏出十元钱说是给王升的电子表钱,劝诫宋春别和他纠缠下去,以家庭为重。宋春霍地起身打掉了她手中钱说:“孩子的话你也信?”然后,扫了陈芳一眼,阴阳怪气道:“是不是张成不在家,你寂寞了于是想多了?”
陈芳气极了,脸憋得通红。她知道宋春爱慕虚荣,万万没料到自己好心变成驴肝肺,还被她倒打一耙。她缓过神来摆摆手:“算我头脑不清,你好知之为。”宋春呲着鼻,钱也没拿哼哼两声走了。
此后,陈芳不想再管宋春的闲事,精心打理她的长毛兔。年底长毛兔发展到了一百多只,由于管理得当,兔毛的质量好,价钱卖得非常不错。近乡十里,知道的人开始向她订购种兔。好事一传十,二传百,陈芳成了副业养殖的典范。
乡里的广播人员联合县里的电视台来采访她,陈芳毫无保留,向大伙儿介绍自己摸索出来的养兔经验。当黑白荧幕上出现她干练的模样,全村都轰动。陈芳的长毛兔供不应求,甚至连怀在母兔胎里的也被盯上了。赚了钱的陈芳喜上眉梢,她打算等天热了,把兔舍修葺一下,多开几扇窗,采光亮多透气。同时,再扩建一间兔舍。
这边陈芳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路那边的宋春和王升起了磨擦。丝绸厂的挡车工是两班倒的工作制,宋春嫌晚班辛苦,赖着王升给她另找工作。王升搔头摸耳,东托西找一时间没头绪。宋春死缠,去了他家坐着不走。王升担心老婆看出猫腻,焦头烂额。
后来,王升找到同学送了礼,让宋春进了乡里中心小学的食堂,总算搞定。他看宋春是个不安份的人,开始有意疏远她。
有时,王升在此经过,就往西走。去陈芳的兔舍那转悠,他对陈芳说老婆有养兔的意向,先帮她看看。陈芳告诉他已经订完,他说不急,可以等母兔生下来。隔壁的宋春,见到平时往来频繁的王升去了陈芳那,妒火中烧。她怀疑陈芳勾引了王升,煞有其事的让张华去提醒张成,说他们二人关系热乎。
好不容易等到母兔下了崽,兔崽们能进食后。陈芳第一个满足王升的要求,她早就注意到路对面宋春那双怨恨的目光。她像送瘟神一样赶王升走,王升连忙递给她钱,陈芳想起虎子的电子表,就说送他试养。
送走了王升,陈芳松了口气,却不料一场惊涛海浪正等着她。
初夏的傍晚,陈芳照例每日清除兔笼下面的粪便。她给张成捎了信,让他请几天假,请泥水匠开窗修葺兔舍,天气热了,兔舍需要通风散热。一阵雷声响过,天色暗沉,兔舍里更暗了,陈芳加快手里的动作,准备在下雨前把粪便担到地上。
刚收拾好,王升突然进来了。陈芳说:“这快下雨了,还不往家赶。”王升望着她汗津津的脸说:“顺路,就呆一会儿。唉,你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干什么,都上电视了,也不好好打扮打扮。养家,不是还有张成呢?上次,你都不收我兔钱,我出差给你带了件衣服表表心意。”说完,王升掏出怀里衣服。
陈芳连忙推辞道:“我家张成是裁缝,怎么会没衣服穿,你带回家给你老婆穿吧。”看到陈芳坚持不要,王升急了,你推我搡拉扯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王升受惊,手中的衣服落地,张成大步走来,沉着脸仔细看了看散落地上的乔其纱衫衬。盯着王升问:“这什么意思?”王升辩解:“误会兄弟,陈芳没收我的兔钱,我……”“那就是你来我往互送啰!”张成想起张华上次的提醒,咬牙切齿对王升吼:“滚!”
张成的不分青红皂白,让陈芳十分生气:“你凭什么乱怀疑?”张成说:“为什么要在这黑屋子里拉扯,怕见光吧!”陈芳气极拿起手里铲子往他身上扔,正巧砸中了脚。张成吃痛跳脚,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手甩了陈芳一巴掌。嘴巴传来一丝腥味,脸火辣辣地痛。雨开始噼里啪啦下,陈芳捂着脸,冲出兔舍。
虎子趴在门口的桌子上写作业,看见陈芳身影大声喊:“妈,我饿了!”陈芳止步,她低着头进屋做晩饭。在灶台间,默默流泪。张成蹲在兔舍里,抽了会闷烟,起身去了张华家,晚饭也没回家吃。
半夜,张成酩酊大醉回来,见陈芳不理他,倒头呼呼大睡。陈芳彻夜难眠,与脸上的疼痛相比,她心堵塞得更难受。等到鸡啼天明,她做了早饭,喂完兔子;提着一木桶换洗的衣服去河边。
河边早已蹲了一拔人,她们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陈芳突然噤声,三婶抬头盯着陈芳的脸问:“陈芳,脸怎么肿了?”陈芳微笑道:“走路不小心,撞墙上了。”三婶旁边的宋春吃吃笑了。
这时,张华的母亲从路边赶过来。她拉着陈芳走到没人的地方埋怨道:“陈芳,你糊涂啊!和王升搞在一块,要不是张成亲眼撞见了,这脸还不知道丢到什么时候!”陈芳全身的血都往脑蛋上涌颤声问:“伯母,你说得是什么话,我和王升怎么了?”“看你,张成昨晚都跑到张华那借酒消愁了!”张华母亲又道。陈芳再也听不下去,往家里跑。
陈芳把张成从床拽起来,用力抽打着吼道:“你到底在外面乱说什么?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张成吃痛睁开惺松的双眼,望着失声痛哭的陈芳,睡意全消。陈芳又重复说了一遍,张成大惊套上衣服往张华家赶。
张华看到来势汹汹的张成有点懵:“干嘛!张成,剑抜弩张地怪吓人?”张成怒道:“我昨晚郁闷喝了点酒,向你吐了点心思,说碰见王升给陈芳送衣,心情不爽。可你知道今天村里传成了什么?我今天不揍你就不姓张!”说完,抡拳往张华脸上砸。张华急忙后退一步,闪到桌子的一边,嘴里嚷道:“张成,我早上连门都没出过,怎么会有传言?我是个大老爷们,不是快嘴的村妇。”
紧跟在后面的陈芳擦着眼泪问:“你不乱说,那还有谁?”张成突然想起来说:“对是宋春,昨晚她给我添的酒。这娘们,去撕烂她的嘴!”张华早就猜到宋春,可张成这么一说心里急了,他一把抱住张成道:“兄弟,是我对不住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那娘们计较,事情闹大了,你我面子挂不住。我会向大家澄清事实的。”张成无处发泄,一拳头砸向桌面,又把桌子踢了个底朝天,拽着陈芳对张华说:“以后路为界线,两家无需往来。”
可事情哪有张华说得那样简单,可以澄清事实。坏事一出门,马上传千里。陈芳从原来那个戴着光环的养殖女能人,沦为成被丈夫捉奸在床的荡妇。一时间,村里传得沸扬扬,陈芳出门就受人指指点点。看着陈芳以泪洗面,张成心怀愧疚,也打乱回家修葺兔舍的计划。
眼看假期过去,张成思忖着对陈芳说:“你把兔子全卖了吧!跟我去县城的服装厂上班。”陈芳想了想说:“虎子怎么办?他还要上学,妈老了,我不放心。”张成琢磨一会儿说:“现在,镇上又增加了几个棉纺,丝绸厂。骑车二十分钟,能兼顾家里。我托熟人问问,你别待在家里伺弄兔子了,会憋坏的,最怕那些唾沫星子……”看到陈芳难过得扭开头,张成说不下去了。
陈芳下决定卖兔子了,望着自己凝聚多少心血的兔舍,她心如刀割。养殖户老金一听到她低价卖兔消息,过来全部清盘收走。再听到陈芳因为要进厂上班,而放弃了养兔,连叹可惜。陈芳有苦难言。
半月后,陈芳进了丝绸厂上班。在领班王姐的细心指导下,撑握了机器操作流程,与周围的人相处也十分融洽。宋春在小学食堂干了几个月,嫌那边工资少,又重返了丝绸厂。主任把她安排在另一个车间,在食堂偶尔遇见,陈芳把她当作路人。
过了半年,领班的王姐,因胸部不适,经医院检查,是乳腺癌中期,于是,请假做了手术。车间少了个人,主任把宋春调了过来。宋春似乎忘了旧事,总找机会与陈芳搭讪,陈芳把头扭向一边,令宋春十分无趣。
自从车间的人得知王姐患了乳腺癌后,大家变得忧心忡忡。厂部为了安抚人心,联系了医院,为全厂女职工进行妇科检查。
检查结束后,陈芳拿着化验单去医生办公室,宋春紧跟其后。医生对陈芳说:“有霉菌,有没有下身骚痒?你有脚气吧?”陈芳点头又疑惑望着医生,医生又道:“平时,有没有内裤袜子分开洗?”陈芳摇头道:“乡下人,活忙没那么讲究!”医生笑了:“以后要注意,给你配点药先用上。”陈芳谢了医生,看也没看宋春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班,陈芳察觉车间里的气氛不一样,从上厕所到中午去食堂吃饭,同事远远避着她,她百思不得其解。
连续几天,一直这样。终于,在厕所间,她踫了同班的小孙,连忙拉住她问:“小孙,你们干嘛都避着我?”小孙甩开她的手,用水冲洗后捂着嘴,隔老远说:“陈芳,你有梅毒要知趣点,我不想被传染!”陈芳懵了,急着问:“谁说我有梅毒?”小孙边跑边说:“这次妇科检查出来的报告,我们都知道!”
陈芳愣在那里,霉菌,梅毒风牛马都不相及。她跑到自行车边,从布袋找出病历卡揣在身上。午饭间,她招呼大伙儿拿出病历卡说:“你们误会了,一块儿过来看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大家迅速躲到一边,小孙大喊:“陈芳,别说了,你的风流韵事我们听说了,得这病也正常。从今天起,你有个专用厕所位子,写了你的名字!”大家嘻笑着离开,陈芳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