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8

现在是6 月10 日凌晨3 点。昨晚喝酒喝到断片,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上床的。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醒来后先跑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又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矿泉水。再次上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下铺传来多米尼加哥们儿Steven 连绵而深沉的呼噜声,看来他睡得挺扎实,完全没被我的上窜下跳惊扰了好梦。想到这个睡在我下铺的兄弟,脑子里回响的竟全是他昨晚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Steven 比我晚到一天,每天足不出户,就在青旅里待着。我托他帮我买了一张汽车票,因为我一天都在外面,而他闲着也是闲着。为了表示感谢,晚上我买了一打啤酒。别看平常Steven 少言寡语,可两三瓶酒灌进嘴里,“话”这种东西就像是用啤酒浇灌的花,从嘴里开了出来。他今年38 岁,祖父母来自非洲,虽然经过两代混血,他的肤色已经变成棕咖啡色,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是个黑人,这是骨子里的东西,跟肤色无关。Steven 19 岁时到巴黎上大学,学的是天体物理。说到自己的专业时我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机“啪”地点燃,火苗把我俩的脸都映成暗红色。他说,因为重力关系,火苗是垂直的,可在真空环境,如果我横着往火石上喷氧气,火苗就会顺着气流方向跟
地面平行。SVN本科毕业后留在巴黎,但是没找到跟专业对口的工作,转行成了一名网页设计师。
说起自己的巴黎岁月,他叹了一口气,“去巴黎旅游是不错,到处都是景点,可在那儿生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给我算了笔账,“我每月税后工资大概有200元,租房子用掉800、吃饭200、交通费110、电话费、有线电视费等等加在一起差不多五百,还要留出一点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每个月只能都下400欧元。在巴黎生活压力很大,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交不起暖气费。”他的话让我想起在阿拉斯加时和客栈老板的一次聊天。当时我说特别美慕他的生活,因为每天可以看到极光。可15 岁的布莱恩特却说:“阿拉斯加没劲透了,冬天太冷了,天也黑得早,我要去洛杉矶上大学。”
看来世界在不同人眼中呈现的面貌截然不同。Steven 为了这次旅行攒了五年钱,当他看到银行账户上的数字超过2 万时,就辞掉工作,退掉公寓,把行李打包托运回家,开始了这段长达三年的旅行。
第一年他去了亚 洲。从越南的芽庄到印尼的巴厘岛,从泰国清迈到马来西亚的槟城,每个地方都待满三个月。后来他也去了香港和曼谷,可他觉得这两个地方都太国际化,到处都是标价签,跟巴黎很像,他更愿意找个可以慢生活的地方不带大脑地走走停停。他说自己最喜欢槟城,在那里天主教堂、印度神庙、清真寺、喇嘛庙都盖在同一条街上,大家像邻居一样和平共处。
第二年他去了非洲。一整年都在律巴布韦一家国家公园里做义工,每天除了给小象喂奶就是帮它们清理粪便,平常看看Kindle 上下载的电子书,日子过得飞快,心境也越来越平和,他说这也是一种修炼吧。他最想去的地方是乌千达的布温迪国家公园,那里生活着世界上一半的黑猩猩。可那里每天发行非常有限的通行证。再加上路费,我算了一下当时剩下的存款,只能放弃。”
现在是他旅行的第三年,在南美洲由南向北地玩,终点即是加勒比海旁的家。“已经三年没回家了,爸妈和奶奶都希望我今年圣诞能回家。”说这话时,我注意到他的语调慢下来,并最终陷人一种让人不忍打扰的沉默。
“该回家了!”这是昨天晚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不是我也该回家了? 这是这次长途旅行以来我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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