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制造 长篇连载 第卅三

        我回广州后,就给孙菲写信,她也回信。具体写了些什么我已全然忘记,应该就是所谓的情书满纸想你啊爱你之类,以及充满了我作为文艺男青年对一名失足女青年的开导、勉励的热情。

        一天我在大沙头电器市场寻找选择水边吧演出作聚光灯用的雨灯,我的诺基亚手机响了。是孙菲,她噼里啪啦说得很快。因为市场环境嘈杂,我听不太清,努力捕捉她的话。我听出的大意,是说她离开了原先住的地方,是被人赶出来的,现在流落街头,要我赶快给她银行卡汇三千块钱。我说我现在在外面,市场很吵,我回去再给她电话。等我晚上回到水边吧打电话找她,却发现电话再也不通了。

        我继续给她原来的地址写信,当然没了回信。

        我扛一箱啤酒在K女学校门口等她出来五羊摩托车载她去白云山喝酒和畅论中国戏剧的新可能下山后,我们就做出了水边吧实验戏剧的处女作《档案广州》。剧中,四名年轻的女演员着轻纱薄衫每人怀抱一支摩托车的排气管舞蹈,生冷僵硬发光的钢铁排气管和温润绵柔吸光的女人身体之间的反差和对比及其强烈。

        这场舞蹈是在剧中的漂流艺术家在小区大门向保安出示“盲流证”进入水边吧出场之后。小区大门远离水边吧,水边吧里的观众怎样看得到漂流艺术家在小区门口和真实的小区保安的演出呢?我们在剧中安排了一名“纪录片工作者”这一角色,以小型摄像机全程拍摄演出,以视频线和音频线传输到水边吧里的一台电视机,小区大门比较远,所以我们用了很长的线。漂流艺术家进到水边吧亮相后,就说了一段独白介绍自己:

        “我是一名漂流艺术家,从松花江一路漂过黄河长江,一场大水把我冲到了珠江。在这里,我能遇见我的所爱我的理想吗?”服务员问他要不要喝酒,他说他渴望酒,但没钱买,可以画画换酒喝。他就在水边吧当时尚未装修完成的那面大白墙上画了起来。他画出了当时广州的最高楼中天广场,又在其周遭画出一些戴防毒面具的人。

        四名女子怀抱摩托车排气管舞蹈的场面就在漂流艺术家画画的中途开始的。编舞的自然就是K女。那时广州还没开始禁摩。

        后来K女和我在戏剧上的合作多起来后(她在水边吧和我一起的创作和演出跟她平时谋生的演出天差地别,我当时以为她在二者之间切换自如,但后来我在上海见她最后一面后才知并非如此),她渐渐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有时白天空闲时做些菜请她来吃饭喝酒,以衷心犒劳她不计利益地为水边吧的实验戏剧作出的无私贡献。

        渐渐的,在水边吧往来的酒客、观众和演员们中就流传起我和K女的绯闻了,我俩也乐得将计就计将绯就绯地毫不避嫌,照旧创作生活两不误。

        那是水边吧戏剧创作的第一个黄金时期,虽然难免初创时的各种粗糙,却具有像所有后来史上留名的事业之初创时期的生猛精进。这你们在我们的处女作我刚才所作的小部分介绍中就看到了。《档案广州》演出了十场,有名观众来看了三场,边看边喝扎啤(边喝酒边看戏的酒戏完美结合的美好在水边吧戏剧的后期似乎再无继续,大多酒戏分离了,遑论连看三场的酒戏不分)。那时的演后谈就是喝酒聊天。在边喝边聊中,我请他看机会能否为水边吧写个戏,虽然《档案广州》不是写出来而是直接做着创作出来的。

        他后来给了我一页半原稿纸的文字,这就是他给水边吧写的“剧本”了,这一页半稿纸的第一行写着标题: 缓慢。他给我时就申明,别跟他讨论,别问他为什么,别要他解释,我爱怎样就怎么弄,弄不了就别弄。接着他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句“阐释”,他想要的就是以比电影慢镜头还要慢的表演来演,以及,色情。

        现在,大家终于知道我之前的写作多次涉及色情和经常用电影慢镜头这样的字眼来比喻一些情景的根源了吧。我这都是被这一页半纸后来发展出来的戏害的呀!

        我面对着这一页半稿纸无所适从了大半年。那年越近年底,人们对所谓“千禧年”概念的欢欣鼓舞似乎越声(甚)嚣尘上,似乎到了下一年即所谓的新千禧,一切都会变好,你忍受的这世间一切日复一日的乏味和苦闷和苦难均会随着“新”千“禧”的来临而无需再忍,幸福降临。但同时,也在流传一个令人担忧的概念,那就是“千年虫”(这被写在了《缓慢》这个“剧本”中)。

名词解释

        千禧年和新千禧: 公元第一个一千年过去和第二个一千年来临,即将来临的这第二个一千年当年就被称作“新千禧”。禧: 幸福、吉祥,喜庆。

        千年虫: 因为上世纪90年代互联网的现代模式形成前后都是其中的年份只使用两位十进制数来表示,当系统进行(或涉及到)跨世纪的日期处理运算时(如多个日期之间的计算或比较等),就会出现错误的结果,进而引发各种各样的系统功能紊乱甚至崩溃。这是一种程序处理日期上的bug(计算机程序故障)而非病毒。后来被顺利解决。

        这让我灵光一闪灵机一动,决定将演出安排在公元两个千年之间交接的午夜近零点开始,并且把戏名改作了《忍受》。

        让我们永远记住这名水边吧天才剧作家,他和一名台湾现代女作家同名,叫李昂。可惜,给水边吧写了另一名作《蹲》后,李昂就离开广州回沈阳老家了,无机会继续在水边吧看戏写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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