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逐鹿传说(51)

第五卷 天火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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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狼烟四起

(天复元年)四月,氏叔琮入天井,张存敬入新口,葛从周入土门,王处直入飞狐,侯言入阴地。——欧阳修《新五代史》唐本纪第四

天复元年,四月初四。

整整一月,就这样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逝去了。惟有河中府局势,死水微澜而已。

如敬翔所言,凤翔大营依旧作壁上观,华州节度使韩建隔岸观火,半月之前,梁王朱温自洛阳亲赴河中,水深火热之中,河中节度使王珂不敢食言,老老实实开城出降,为表投诚之心,他本欲自缚双手,并在城门口为朱温牵马。孰料朱三更会做戏,他此番从敬翔之计,甫一入城,即策马扬鞭飞奔城东王重荣之墓而去,涕泪纵横吊唁一番之后,折返城门口,搀扶起作势欲“面缚牵羊”的故人之子,唏嘘道:“令尊大人昔年贵为太师,对朱三恩重如山,恩同再造,贤侄今日行此大礼,朱三万不敢受!若是重荣公泉下有知,朱三在河中府地界之上真真无立锥之地矣!”

一派曲意逢迎皆大欢喜之中,梁王朱温下令将王珂一家徙往汴州安置,自领河中节度使,仅留重荣弟王重盈之子王瓚为河中吏,辅佐太府卿敬翔张榜安民。

当然,朱温本人不会逗留在河中府,他心心念念牵挂的是,北线破晋之计。所以他仅是留下望火团副团练何絪率一千骑兵驻守河中,便携张存敬麾下望火团两千精骑回师汴州。

于是这才有了四月初四这一天的朱雀大营最高层秘密会议。这一刻,三军帐中,梁王朱温垂帘听政,帘外,山东一条葛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只听康怀英奏报道:“禀梁王,晋王李克用之弟李克修遣使来汴,代表鸦儿军军方与我朱雀大营停战求和,敬献金帛并深谢梁王念故人之情,善待王重荣之子王珂一家老小。”

朱温哦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从周啊,他独眼龙李克用这回倒真是沉得住气,不过依我看,朱雀军与鸦儿军之间,水火难容,不共戴天,晋虽请盟于我,但字里行间,无不潜藏恨意杀机……”

葛从周冷冷道:“梁王,我朱雀大营自光化年间与鸦儿军相持于泽潞之间,三军阵前,伏尸如山,迎陪送望四团将士战意蓬勃,杀气弥天,岂是他李克修一纸修书可以消弭澄清?从周此番已有环环相扣部署周密之全盘计划,誓必攻陷泽潞,生擒李嗣昭,以报梁王多年来知遇之恩。”

朱温鼓手道:“好,我还是那句老话,临机专断,皆付从周!”言谈间将朱雀军令牌掷箭筒郑重交付山东一条葛。

葛从周再不矜持,发号施令道:“叔琮何在?”

一员中年悍将龙行虎步,越众而出,大声应道:“氏叔琮在!”

“令你率麾下陪火团三千精骑,今夜子时开拔,十日之内兵入天井,扎营之后,再过十日打开此锦囊,展开下一步扫穴行动。”葛从周亲手递过一枝令箭和一个锦囊,并投以殷勤期望的目光。

“得令!”氏叔琮诺然一声,风风火火出帐而去。

“存敬何在?”

“张存敬在!”一员与氏叔琮年岁相若的猛将一声震天,势若狮吼。

“令你领麾下望火团两千精骑,另着张归厚在汴州新点一千骑兵,额满三千之后,明晨丑时开拔,十日之内入新口,安营扎寨后再拆开此一锦囊。”又是令箭一枝,并锦囊一个。

“得令!”张存敬、张归厚携手出帐而去。

“侯言、存节何在?”

“末将在!”两人同时应声而出,一人手持一双火云锤,一人手执九节鞭。

“令你二人领麾下送火团三千精骑,明晨寅时开拔,十日之内入阴地,随时听我火雀传书调遣。”

“得令!”侯言、牛存节异口同声道。原来朱雀大营之中向来以武力博名上位,侯言乃火族自氏叔琮、张存敬之后新近崛起的高手,其燎原心法得朱温亲自点拨,日新月异,已渐臻焚如之境,而牛存节虽资历颇老,但其燎原心法始终无法突破瓶颈,更进一步,故此仍是担纲送火团副团练一职。

“处直何在?”

“属下在!”一名略显文雅的年过四旬的将领不卑不亢地回答,正是光化三年转投朱雀大营的王处直。

“令你引属下镇、定之兵两万,明日午时携粮草辎重出发,半月之内屯兵固守于飞狐,兹事体大,不得怠慢,否则军法从事。”葛从周郑重递过令箭,并向他投以殷切信任的灼热目光。

“遵命。”那王处直本为水族义武节度使,一向依附于赵王王镕,朱雀军攻掠镇、定,马踏临城之时,良禽择木而栖,果断跳槽投了朱雀大营,这些年来,在葛从周手上,倒也稳中有升,波澜不惊。在后勤补给方面,亦称得上是朱雀大营首屈一指的宿将。

待得诸将云雀散去,朱温叹了口气,道:“山东一条葛,机锋若灵蛇。不知此番从周的迎火团将何去何从哩?”

葛从周一掣手中青龙斩,意气风发道:“梁王,从周率迎火团三千铁骑即刻开拔,绕道晋绛,迂回斜插泽潞之后,三日之后闪电袭取土门,这一次我朱雀大营要让鸦儿军苍鹰折翼,在土门进通谷内设下天罗地网,誓必引蛇出洞,生擒李嗣昭。这其间种种细枝末节,兵无常法,水无常形,恕从周先卖个关子,憧憧伏脉于千里之外。怀英,我军动向,随时以火雀传书禀报梁王,以使我主洞悉全盘,鸟瞰太原。若是一切进展顺利,朱雀大营合围太原之时,怕是还需我主调度公子友裕麾下的郓兖边兵助从周一臂,将独眼龙老巢一窝端起。”

朱温眯缝着眼,望着帐内屏风之上康怀英标注的梁晋争霸山河形势图,心头汹涌出岩浆般火热的铁流。


十日之后,潞州。

议事厅中,一场紧迫心弦的鸦儿军军方高层会议正在进行。临时主持之人,却非晋王李克用,乃是其弟李克修。此前为与朱雀军求和,李克修持书币移镇泽潞,而晋王李克用此刻却身在太原。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年满十六岁的李存勖以要求随军历练为由,在父亲李克用跟前软磨硬泡,终于得遂心愿,这一次带着自己费尽心思挑选组建的新同人旅百名银枪护卫跟随叔父李克修一起来到了潞州。

只听鸦儿军中坼堠之首周德威提纲挈领,向李克修汇报道:“继七日前葛从周袭取土门之后,朱雀大营如今兵分三路,氏叔琮的陪火团出天井,张存敬的望火团出新口,侯言的送火团出阴地,另王处直的镇定军团携粮草辎重屯于飞狐……”

李嗣昭不待周德威讲完,打断道:“周阳五你不必啰嗦了,葛从周此番亲自出马,绕道晋绛截我后路,摆明了是要大举围攻泽潞。你畏他山东一条葛如虎,我却不怕他手中青龙斩,葛从周妄想切断泽潞与太原之间的联系,恐怕没那么容易。我这回倒要针尖对麦芒,会一会他的迎火团。”

周德威遭他抢白,黑脸涨红,但仍要坚持说出自己对局势的看法,不卑不亢道:“嗣昭切不可意气用事,与朱雀军争一日之长短,依我之见,此番要解泽潞之围,最有效的战法或许是偷袭飞狐,打掉王处直的镇定军团,焚其粮草辎重,如此朱雀大营不战可退。”

李嗣昭一声冷哼道:“周阳五,你我二人与葛从周这厮在泽潞之间相持多年,他山东一条葛如何不知道粮草辎重事关全局?你去偷袭飞狐,只怕正中其下怀!”言罢不再理会周德威,转而向年长的李克修剖析道:“叔父请看,泽潞之南,天井在右,新口在左,阴地在后,惟独飞狐孤悬在前,他葛从周不是傻子,将本该屯于后方的粮草辎重大大方方搁在我鸦儿军的眼前?摆明了是个天大陷阱!一旦我鸦儿军去夺飞狐,其右氏叔琮的陪火团,其左张存敬的望火团,以及飞狐之南侯言的送火团,立时三路合围,构成一个巨大的口袋,将我军尽数收入囊中。葛从周狼子之心不可谓不险矣!”

周德威兀自喃喃道:“苟是如此,大不了我三军稳守泽潞,便不致令山东一条葛有机可乘。”

不容分说,李嗣昭愤然作色,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葛从周欺我鸦儿军无人,此番他迎火团孤军深入我大晋腹地之中,正是折断青龙斩之天赐良机。修叔,嗣昭愿率麾下泽州飞鸦营五千沙陀铁骑以迅雷之势奔袭土门,给朱雀大营来一个下马威。他周阳五被山东一条葛吓破了胆,就让他龟缩在潞州好了!”

周德威默不作声。自上次因救援河中之时与李嗣昭发生龃龉之后,飞鸦营就此一分为二,周德威手下五千沙陀铁骑,只是负责潞州防务,李嗣昭麾下一万人,则在泽州布防,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然而泽潞之间,毕竟是唇齿相依啊!多年来鸦儿军之所以能和朱雀军胶着相持,立于不败,首要的基石,就是泽潞一心,同气连枝。一旦泽州战事吃紧,则潞必救泽。反之,若潞州火线告急,则泽必救潞。泽潞同心,多少次化险为夷!纵是他葛从周机锋若蛇,亦是瞻前顾后,顾此失彼,徒叹奈何。天复元年正月以来,声名赫赫傲视天下的沙陀族飞鸦营两大首脑首次孟焦离心,周李不和,到如今,愈演愈烈。想到这里,周德威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时,一向优柔寡断的李克修在李嗣昭的拳拳战意熏染之下已经作出了最终的定夺,拍板道:“就依嗣昭所言吧!朱雀军欲切断太原与我泽潞之间的联系,故此万万不可纵敌肆虐,断我鸦儿军退路。然泽潞亦不容有失,德威啊,潞州防务就全仗你殚精竭虑了。至于泽州那边,我就亲自过去压阵吧!存勖,你今夜随叔父一起去泽州。”

二八之数的李存勖尚自思絮绵延意犹未尽地紧盯着墙上的大晋泽潞防务鸟瞰图,听到李克修的话,匆匆回过神来,雀跃道:“是,叔父!”同时,一个大胆的“票骑将军”霍去病式的游猎计划在他胸中已有了丘壑雏形。


新口。望火大营。

张存敬小心翼翼打开锦囊,只见里内的“云中锦”上醍醐灌顶地写道:“留张归厚一千人原地驻守新口,存敬速引望火团两千精骑就近绕道经含山晋绛一线空切入土门附近,务必于三日内抵进通谷口左翼,偃旗息鼓,就地潜伏,与我迎火团合击李嗣昭,困敌残部于进通谷。”

三日之后,土门。

日上三竿。

两军对垒。

一马平川。

迎火团三千铁骑,飞鸦营五千铁骑,金刚怒目,喷火对视。

李嗣昭跃马锋矢阵前,手中“沥泪”长枪一指,怒喝道:“飞鸦营的弟兄们,随我冲锋,誓取山东一条葛之首级!”

“用缶”之气,所向披靡。五千沙陀铁骑,势若离弦,蜂拥而上。

迎火团三千人的偃月骑阵兀自岿然不动。葛从周手中青龙斩不动,哪个敢动?

一声长笑,青光扶摇,青龙斩划出一道瑰丽的青虹,木秀于林七重天。

青龙斩与沥泪枪阵前纠结,一时难分难解。双方铁骑,绞杀在一起。

沥泪长枪裹夹的水族寒冰真气如惊涛骇浪,将青龙斩卷在垓心。

此时青龙斩犹如汪洋之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看似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就有覆顶之虞。

然而,五行相生,水中生木。每当沥泪枪气势弥天之时,青龙斩锋刃之巅的青木真气总可以逆境奋起。

战过百合,李嗣昭气势更胜,杀气更趋澎湃。

葛从周露出怯意,青龙斩气势一弱,拖刀而走。木秀于林七重天,在身后布起七道禁制,以阻李嗣昭趁势霸王举鼎。

青龙斩一骑绝尘,当先杀出。迎火团三千铁骑此时已折损十分之一,纷纷摆脱战局,随着葛从周望进通谷口左近飞驰而去。

猎物就在嘴边,李嗣昭哪里肯舍?用缶沥泪,化作倾盆。飞鸦营紧追不舍。

双方且战且走,纠葛不休。及至进通谷口之左的一处密林前方,迎火团众将已是疲态尽显,战意低迷,重新在原地集结成了偃月骑阵,负隅喘息。

打铁趁热,李嗣昭间不容发之际下令迂回合围迎火团,作最后剿杀,最大限度猎取战果。

沥泪枪泪飞若倾盆暴雨,近五千沙陀铁骑化作一支无坚不摧的黑色箭矢,直射迎火团偃月骑阵的心腹之地。在那里,山东一条葛似乎已是山穷水尽,青龙斩难逃阵前折戟之命运。

千钧一发,一触即发。进通谷左翼密林之中,杀声震天,另一支以逸待劳杀机盎然的红色箭矢红云出袖,直射在先前那支黑色箭矢的锋镝之上。

“李嗣昭落网矣!望火团张存敬在此恭候多时,李嗣昭纳命来!”双锏蜂拥,裹着凌厉无匹的燎原“焚如”之气呼啸而来,直取李嗣昭咽喉,正是火族大将张存敬。

覆舟用缶,燎原焚如。冰火相激,云蒸霞蔚。

漫天水雾,扑朔迷离,一时将两支锋矢通体笼罩起来。

水火既济之时,葛从周的迎火团早已完成蓄谋已久的布局,生生切断了飞鸦营的退路,只留下进通谷谷口这一条生路。

悄无声息,青龙斩再度出手,一蓬青光,直噬李嗣昭胸口。

嗤的一声,青木击缶,刺透李嗣昭护体水瓮。李嗣昭蓬出一口血雨,护心水月铜镜化作齑粉碎屑。

陌路穷途之际,别无选择。李嗣昭横下一条心,惨然怒喝道:“沙陀将士,随我入谷!”

飞鸦营主将身受重创,奄奄一息,全军群龙无首,立时如泰山崩盘,遭到迎望二团一边倒式的疯狂剿杀。

两炷香之后,心满意足,眼望着折损过半不足两千的飞鸦营残部鱼贯退入进通谷,葛从周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同时向横刀立马的张存敬轻轻一挥青龙斩。张存敬会意,马不停蹄,率领麾下二千望火团生力军有条不紊地绕至谷后要隘,扎下营盘,与葛从周的迎火团配合得亲密无间,不到一茶盏功夫就将进通谷封锁得滴水不漏。

眼见自己以战养战一手培养起来的朱雀军大将如此杀伐果敢,雷厉风行,指挥起来更是如手抓臂使,葛从周满意地颔首点头,同时悄悄吩咐随军的谍报总管康怀英道:“火雀传书,通知潞州城内我军密谍,以最快速度透消息给鸦儿军高层,李嗣昭被我迎望二团团团围困于进通谷内,断粮缺水,岌岌可危。嘿嘿,周德威,你与李嗣昭乃是生死之交,这一遭李嗣昭败走麦城,我看你周阳五救是不救?”

康怀英一声奸笑道:“葛帅放心。属下部署在潞州城内的谍报网万无一失,昔年策反李罕之,毒杀薛志勤,那白冠清都做得天衣无缝,叹为观止。这次飞鸦营高层失和的消息,也是多亏了冠清多年前布置在潞州的眼线啊!不过葛帅,李嗣昭既与周阳五心生龃龉,此番会不会一咬牙见死不救啊?”

葛从周呵呵笑道:“怀英,我与你打个赌如何?周阳五此人最是忠肝义胆,这些年来虽退避三舍,宝剑藏锋,血气内敛,然而一旦亲兄热弟有难,不论他如何左右思量,最终必然血气上涌,不惜两肋插刀。何况,还有李克修这个叔父摆在泽潞前线,内侄命悬一线,沙陀族宗室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

一炷香之后,接连三只火雀带着山东一条葛的殷切希望展翅飞向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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