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

小华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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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是极冷的,冷到怀疑人生。自放假回家,除了那天出门去三木买了一支毛笔,其余时间几乎全部窝在家里。

如今我竟是如此的惧怕严寒了,以前究竟是怎样活过来的?以前可是比现在冷的多呀。

小时候的冬天总有雾。早起上学,天还没有亮的意思,大雾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戴着厚手套,拿着手电筒,仅靠那一缕微弱的光来照亮前方的路,来辨认前方的人。

一场雨雪过后,地上坑坑洼洼,甚至能从那深深交织着的车辙里看出车子打滑的痕迹。一不小心就会跌进被冻住的泥水坑,栽个狗啃屎。

那时我才七岁,七岁就能自己摸黑去附近的小朱村上学,想来也是佩服。可是我们农村的孩子,谁不是这样呢?想来我们的命,就像草一样硬。每当忆起此情此景,就有一股巨大的生命力在升腾。

其实不然,主要还是因为安全。虽常有在深夜或白天无人时潜去别人家院子偷摸的賊,但他们确乎是善良的,从未听说临近的村里发生过什么惊天的命案。

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着欣赏成年的风景。唯死者永远年轻,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最大的敌人,就是疾病。

那天下午我们不知为什么,都没有上课。没有一个人能够老实待在教室里。一群人挤在学校门口望着空旷的原野远处另一群黑压压的人。

那里正在举行一个葬礼。躺在棺木里的女孩,与我同岁,与我同班,小学二年级。

小华好一阵没来上学了,只听说她得了一场大病。小镇不大,外面的消息很闭塞,但是附近发生的新闻是早已传开了的。她得了什么病至今未知,恐怕只有她痛哭的亲人才晓得吧。

一些好似知情的人煞有其事地议论着:“在又一次去往医院的路上,她咯了一口血,便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妈妈因失子之痛几度昏厥。”

我们都是七八岁的旁观者,同是孩子,没人能够想象得到小华如何用自己弱小的生命与疾病抗争,如何饱受病痛的折磨,也没人体会得到她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和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觉得人没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仅此。

除了一丝叹惋,其余的,再无人去追究。

当时的我,对死亡亦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就是觉得害怕,因为她所在的小村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小华的死,连同那座凸起的新坟,成了最恐怖的事。

一开始,我照常起床上早课。路过那儿,就给自己打气壮胆,尽量地避免眼光落在她安息的方向。

没隔几天,当我途径那个十字路口,一个白色的东西忽得从前方蹿过,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我看了看不远处小华的坟,那个白色大花圈格外的耀眼,仿佛在暗夜里发着光。

白色……

速度……

我试图说服自己它可能只是一只白色的狗,白色的猫,但是我失败了。在那天并不稀薄的雾中,它就像一道浮光掠影,在田野中闪现又消失了,我不断地联想着鬼魅的事情,认定那抹白就是小华孤苦的灵魂在跃动。

自此之后,我开始做噩梦。总能看到小华脏脏的、又红又皴的脸上挂着已干的泪痕,还是穿着那个浅玫红色上衣,两只小辫耷拉着,头发似乎总是几天也没有梳的样子。她正在一片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又悲苦无神,她盯着我们,好似在羡慕,好似在求生……

我永远都记得这个姑娘的死,记得后来我是怎的也不肯起床去上早课的了。十几年来,小华的脸总会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永远都记忆犹新,永远都是她七岁时的样子。我对她没有埋怨,只有同情。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转学了。再次路过那儿,她的小坟前已野草丛生,我亦不再害怕,但是总会觉得我偷了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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