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师徒关系就是一道难以解开的大难题,难度不亚于婆媳关系。
这里面千丝万缕、千头万绪,有师傅授业之恩,有徒弟报答之情,师傅怕有了徒弟没了师傅,徒弟怕师傅偏了心不肯传真本事。
这中间有真感情也有利益,有无私的付出也有小算盘的角力。尤其是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师徒的年龄差距导致以前共同秉承的价值观念的分崩离析,这就相当于将一层薄薄的纸又往两边扯了扯,要长久维系的确是不简单。
曹云金力数郭德纲七宗罪,有贪污公款、有背叛师恩、有给死人送喜、有骂遍同行、有与女记者有染等等,无非就是从人品上予以打击,因为我们知道有个叫“晕轮效应”的东西,只要这人被公认人品不好,那他做什么事儿都是错的。
这招指东打西不可谓不高明,言辞恳切之余还不忘降低对方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分。
我这么说并不代表曹云金就是奸的,郭德纲就是委屈的,是忠的。很多人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太会定性,看你几句话就觉得你心目中一定有个忠奸之分。
成年人的世界又有什么忠奸呢?无非是立场和策略罢了。
曹云金掀了桌子,郭德纲也不是善茬,多少人都领教过了。
曹云金忍了这么多年,无非也是既想单飞又不想跟师傅撕破脸,毕竟以郭德纲在相声界的地位,捏死他太容易了。但这次他为什么这么不管不顾,连郭德纲的底裤都敢扒呢?
原因就在郭德纲8月31日的微博内容:
一句“留下艺名带走脸面,愿你们鹏程万里”。
一句“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这两句话太重了。
不是情怀太重,而是手上的碗太重,重得你拿不动。
你人可以走,我不留,但德云社的“云”,你得给我留下。
曹云金原名曹金,这云字要去掉了,说曹金你认识吗?这行当就是这样,名声就是江山,一拳一拳打回来的。
你说你相声说得好,报了名字没人认识,就算你舌灿莲花也没人听,没上座率的保证,又有谁能供着你?
所以郭德纲真正的意图并非想拿回那个“云”字,你曹云金就算去了“金”字叫曹云也没事,但你这三个字合起来的天下是在我这台子上打下来的,是我养肥的你,现在你拿了名头就想跟我分家,没那么便宜的事儿,至少你得给我卸了这一身光环。
这搁武侠书里,就是师傅要废你一身武功。
你要重新修炼成精,那是你自个儿的本事,我给的东西我得收回。
十几年的积累眼看一朝要丧,所以曹云金顿时感觉这饭碗是重得拿不动了。
于是他搬出了赐名的老先生,德云社的创始人之一——张文顺,指出“云”字取自张文顺先生的书斋——听云轩,不是你郭德纲的,你无权拿回我的云字。
又拿出“传国玉玺”说要将“云”字发扬光大,这就扯得稍微有点过了,前头我说了,给你云字,让你叫曹云你肯不肯,肯定不肯的嘛。
所以大家都是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勾心斗角的卑鄙事,谁也没有比谁高尚一说。
这二位的恩怨由来已久,郭德纲是个传统的手艺人,看他家谱、毛笔、班规一应俱全,还用天干地支落款年份就可见一斑。
传统的手艺人有传统的做法和想法,比如郭德纲一直说:三年学徒两年效力。你在我这儿学艺,我管吃管住,学成以后的两年,挣来的钱都得给我,这叫知恩图报。
这期间我捧不捧你,什么时候骂你,什么时候给你糖吃,全部是按我的计划来,赵本山那一套也是大同小异,所以传统的徒弟对师傅都是非常敬重的,敬茶磕头,逢年过节上门尽孝,这份敬重除了恩情以外,还在于你的命脉在师傅手里攥着,这一杯茶你不端好了,就有别人替你端起来。
所以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挺复杂的,你认为你自己尽是传统美德,有时候可能并不是。
郭德纲在多次公开场合都说过:我想让谁红就让谁红。他的土皇帝地位一目了然。传统一般都是等级森严,有名气的师傅,在门派里面,就是土皇帝,说一不二,虽然与我们现代年轻人的价值观有出入,但这就是传统门派的现状。
而曹云金呢,也有自己的想法,每次演出我拼死拼活,拿钱时候总是零头,这师恩要报,也不能这么一辈子报不完呐。
这时郭德纲要跟徒弟们签5年长约,曹云金知道门派的规矩,只要师傅看你不顺眼,那你这5年就算是废人一个,5年后还有谁记得你?这种看人脸色的事儿风险太大,再加上自己羽翼已丰,就拒绝了这次长约。
于是,郭德纲祭出了江湖封杀令。
今天这样的矛盾,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门派内部的最后一次。德云社走了多少人,郭德纲就说了多少人的坏话,但他肯定打心底里认为正义之剑总攥在自己手里。
与其说这场大戏是郭曹师徒之撕,不如说是传统与现代理念的一场交锋。
冯仑曾说:我们以前六君子的年代,看的是水浒,大家管理企业用的是土匪的办法。土匪跟现代企业管理最大的区别在于没有退出机制。现代企业可以自由跳槽,可以合则聚不合则分,土匪则不然,你要走,就是背叛大哥,是欺师灭祖,是要被江湖追杀的。
德云社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要走,留下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