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这个拄着拐棍目光呆滞的黑瘦男人是我们村的锦鹏,我在村里新修的路口看见他,上前打个招呼,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我一眼。旁边修车的大爷:“聋了。”二十几岁年纪的人怎么会被这几年的岁月蹉跎成这样?我在家几天,也问了村里的人,不禁有些感触。

锦鹏比我年长一岁,我们在一个村子长大。黑黑胖胖的他在人面前少言语,而在年龄相仿的伙伴面前,谈天说地,似乎无所不知。特别是说起捉野兔,捕黄鼠狼,打鹌鹑等让我们听的欢呼雀跃。说起青蛙肉如何鲜美,兔肉何等有嚼劲,鲶鱼肉如此嫩滑时我们更是口水直流。

那时我们年龄小况且是农村,不知道什么是富裕什么是贫穷,就觉得他父亲和他哥哥都非常有本事。我们村只有他们一家姓周,他的曾祖父是一个杀猪的,逃荒到我们村,我们村里人看他年轻踏实肯干,又有个杀猪的手艺,就收留了他,娶了个隔壁村的媳妇,自此之后就在我们村落户了,日子也算不错。

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村里养猪的人越来越少,况且他父亲也不是种地的手。为了生计,就去打点野兔、野鸡之类的去卖或者自己吃。而他的哥哥文龙读到一年级就不读了,跟着他父亲打兔子。虽说他打兔子的手艺是跟他父亲学的,但是到了十来岁的时候,他的手段完完全全撇他父亲好几条街了。而且猎物不止野鸡、野兔这些东西了,黄鼠狼、斑鸠、蛇、青蛙、螃蟹等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泥里钻的,水里游的,他只要想捉,没有能逃掉的。

以前上学有几天麦假,到了麦假时候我们这些小孩一人拿一个编织袋,去收过的麦田或者路上,拾那些遗下的麦头,一袋子能和父母换几毛钱买冰棍吃。每年麦假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哥哥文龙,在收过的麦田里捉野兔,我们肯定稀奇呀,要凑过去看看。可是经常被他骂回家或者被大人叫回来。只能远远的看着,到了傍晚,我们每人提着半袋子麦头吵吵嚷嚷的回到村里,看见文龙骑着三轮车,车里面有几个编织袋鼓鼓,还渗着血,有的还在动,肯定是满载而归了。我们凑到车边一个个哇哇的乱叫,被他一骂而散。却也不失兴致的紧紧跟着,叽叽喳喳跟到他家门口,直到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我们才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父亲在捉一只黄鼠狼的时候摔断了腿,当时附近没有人,又下起了大雨,趴在地上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上午才被人发现,如今卧床不起。锦鹏也是在那一年因高烧而失聪。文龙的妻子在生下一个先天失明的女儿后离开了周家,锦鹏的母亲一病之后也去世了。村里人都说是锦鹏的哥哥和父亲杀生太多,做下的孽,这是那些生灵来向周家讨债了。

在家的这几天我碰见了文龙,枯瘦如柴,依然蹬着那辆暗红的三轮车,头埋的很深,仿佛很吃力的在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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