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下· 信念不必张牙舞爪(Ellen pt3)

本文是此播客单集的文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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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后面标注了该文本在播客音频中时间戳)

@[04:00]  “总而言之,无论演唱会大门口打开之后我俩会在哪里碰见,Ellen的关键词是:一定会是偶然碰到的,不是专门的刻意的。此时,Ellen对此无比确定,至少嘴上是这样说的。然而,事实上在我们进场之后,她仍然一直和我走在一起……”

@[08:37]  “Ellen把两条胳膊这样固定起来,既省了摆动的动作,又可以让自己的身体缩小一些。一个自信很足(self-assured)的人,他的身体会是伸展的、扩张的姿势,他的双臂会打开,脖子会伸直,下巴会向上扬。”

@[14:20]  “我没有被浮华名利的漩涡卷进去,然而更准确的说,我想我只是「暂时」还没有被它裹挟。我们骑在自己的小自行车上,而不是坐在豪华轿车里面,这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我不会像那个女明星一样在舞台上跌倒,谁知道她是失足还是在哗众取宠。”


本集无缝承接上一集(点此可收听)

【音乐】swinging party 前奏

(8秒)

演唱会的入口再过一阵就要打开了,我们已经可以看到门里面的陈设了。

我说门打开之后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见到了吧。

我:"Once the door opens, we'll probably never see each other again? ... In the bathroom?"

Ellen:"I'm very good at NOT going to the bathroom."

我:"Ah... I'M not."

我用升调带着点儿期盼地问:没准儿在厕所能碰见?她酷酷的说「我通常很擅长保持长时间不上厕所。」我说这事儿我不在行。

她噗嗤笑了几声。然后又继续酷酷的说:(我读)I'll probably run into u around the food stall. 也许会在卖吃的的地方碰到你吧。我说我不太可能去买吃的,因为我胃不太好,吃不了什么。她说:你真应该看看新西兰的青少年吃东西的劲头,They just eat and eat and eat and eat... “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她每天带的午餐超大,可能得有七个三明治的样子。到午饭之前他就会把它们都吃光,然后她会接着去找更多的吃的。”

“What happened to her in the end? Did she gain weight?”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变的很胖?

她说: "Oh no she's SKINNY AS."

“她瘦的跟什么似的。”像skinny as这样用一个形容词,后面跟一个as,是一个新西兰俚语的表达方式,几乎是最出名、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句新西兰俚语。as这个词表示对于前面的形容词意义的强调。

最常听到的一句,几乎每天都要听人们说好几遍的是sweet as,其实和一般口语里面的sweet好极了,意思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个强调,当然增加了一个音节,说起来也就更顺口听的更清楚一些。

我问Ellen,这个skinny as的女生吃的东西究竟都跑哪儿去了?Ellen说她大概是身体分解消耗的速度很快吧。

Ellen: "She's a lucky person. I'M NOT." “她很幸运,而我却不行。喝水都长肉。”

话说回来,既然我大概是不会去食品摊位买吃的,那么进场之后我们俩究竟还会不会再见到,现在看起来仍然是未知的。


总而言之,无论会在哪里碰见,Ellen的关键词是:一定会是偶然碰到的,不是专门的刻意的。此时,Ellen对此无比确定,至少嘴上是这样说的。

然而,事实上在我们进场之后,她仍然一直和我走在一起。当我提出要去四处转转看一看的时候,Ellen尽量用一种就事论事的淡定口吻地说:“我就去那边坐着,你转完了别忘了回来找我。” 仍然是透出了一丝恳切。


于是我准备开始向人多热闹的地方走去,探索这个场馆里面的设施和构造。场馆整体是椭圆形的,外围的走廊就是环绕着中间主场地的一个环形。这个环形从入口处分向左右两边同时包围过去,最热闹的区域自然是环形的正面,也就是面向入口的一侧。而越往后面走,越接近背面就是越接近环形的终点了。

这个环形有终点,因为它不是一个完整的环,人们是没办法从环形的一侧终点直接通到另外一侧的终点的,因为在舞台背面自然有后台,等等区域。走廊的两侧,也就截止于此。

因此环形的两侧终点就是人最稀少的地方,在终点既没有设施也没有商店。

而在我准备往环形走廊的正面最熙熙攘攘的地方走过去之前,我看到Ellen向着其中一侧的终点,人越来越少的地方走去。

她走路的姿势有些特别,两只胳膊没有自然地甩在身体的两侧,而是拢在身体前面。一条胳膊弯成直角,手掌抓住另一条伸直的胳膊肘。我有一张照片从她身后拍下了她此时的样子。

她的两条胳膊结成了这个稳定的姿势,她也就不用纠结琢磨这俩胳膊要怎样摆动。我记得我那么大的时候,同学们和我自己都有在探索一种新的走路姿势,怎样会比较酷,要和小时候随心所欲的幼稚动作区别开。而现在我在学校的操场看到初中的孩子们,比我小时候看了更多的偶像剧,因此更加用心地设计着自己的动作:比如两条腿要迈又迈不动的样子,鞋子在地下擦得沙沙响。

总之,在这个年纪,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贯穿着一些刻意的小心思。这是刚刚从没心没肺的儿童时代着急地要长成大人的关键转折时期。

Ellen把两条胳膊这样固定起来,既省了摆动的动作,又可以让自己的身体缩小一些。一个自信很足(self-assured)的人,他的身体会是伸展的、扩张的姿势,他的双臂会打开,脖子会伸直,下巴会向上扬。

而Ellen的身体动作从头到脚都显露出底气的不足:脖子向下缩,肩膀向内收,双臂紧紧贴着身体,两条腿迈得步子小,并且有些迟疑。

当然在她转身走向走廊的终点的时候,给我留下这个背影也最多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当时我脑袋里面经过的想法也很短:我肯定要回来这里找她的,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这样想过之后我就向相反方向走去了。

关于她的身体的姿势和动作的各个细节,也不过是到了现在有了时间,细细回顾的时候,才剖开了发现当时让我感到她的背影看起来是孤单的原因。

【音乐】A World Alone 前奏


当我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发现她一个人坐在一张远离人群的凳子上,手里果真拿了吃的,是一包新炸出来的薯条,物美价廉。我在她旁边坐下来,她递过来让我也尝尝。

忽然有一刻我感到身边的她身体变得紧张,头微微低下来,脖子僵硬,像是很想要彻底低下来但是又不想显出那么大幅度的动作。目光刻意回避着在我们面前走过去的一个女孩。

“那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希望她不要看到我……”那个女生穿着典型的青春无敌欧美范儿,弹力露脐上衣,超高腰短裤,整整把腰际线抬高了半尺。脚上是高帮的帆布鞋。

等这个女孩走过去之后,我问Ellen这个女生有什么特别么?她回答说:“我不想在这儿见到我学校的那些同学,(她的原话是)they intimidate me,他们让我发怵。”但是她所用的语气仍然轻快得像完全没有走心一样。

她此前的一系列动作表情和语言,让我也猜到她对于同学的心理反应大概会是这样的。然而她竟然有勇气用这样直白的词承认自己的soft spot,自己的软肋,而且是对我这个仅仅认识不到一小时的歪果仁。这让我有一些意外,同时也感到一丝被信任的欣慰。

我们的场内座位不在同一排,但是进场后发现我旁边的座位没有人坐。于是Ellen就坐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一边坐下一边嘴里说着“等有人来了我就给他让开。”

在这之后的3个小时里,她始终坐在那个位子上,在我身旁和我一起见证了她口中那个“Lorde,那个了不起的青少年”的精神世界在我眼前逐步升腾展开。


【音乐】still sane

(开头~1分19秒[title held by everyone who's up])

I'm not In the swing of things

But what I really mean is

Not in the swing of things yet

[Chorus]

Riding around on the bikes, we’re still sane

I won’t be her, tripping over onstage

Hey, it’s all cool, I still like hotels, but I think that'll change

Still like hotels, and my newfound fame

Hey, promise I can stay good

(Everything feels right)

I'm little, but I'm coming for the crown

I'm little, but I’m coming for you

(Chase paper, get it)

I'm little but I’m coming for the title

Held by everyone who’s up

(音乐在背景以较小音量继续播放)

她唱道:

我没有被浮华名利的漩涡卷进去,然而更准确的说,我想我只是「暂时」还没有被它裹挟。

我们骑在自己的小自行车上,而不是坐在豪华轿车里面,这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我不会像那个女明星一样在舞台上跌倒,谁知道她是失足还是在哗众取宠。

虽然当下豪华酒店还让我感到享受,但是这种享乐的满足感大概也会很快消减。尽管有豪华酒店和暴得大名,但是我发誓我不会变坏。

虽然我现在很小,无足轻重,但是我终将有一天摘得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们手中攥着的皇冠。

这首歌在2013年发行,是Lorde17岁的时候,由此推断她写下这些歌曲的时候大概是16或者15岁。


【音乐】swinging party前奏 (8秒  重复)

回到演唱会开始之前 我们在门外排队的现场。此时距离大门打开,还有15分钟。

【音乐】


下面将出现的Ellen的声音是她在我的录音里留下的最后2分钟。

她说她的好朋友都是学校里的那些少数群体,但是他们都是非常棒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懂得爱,他们清楚自己的passion在哪里:

All these other people who are minorities. It's really sad cuz every other group in the school is the same. Like none of them are gay, none of them are trans, they're all just straight.

她说在学校里,其他所有的人,所有的那些小集团,都是一模一样的。none of them are gay,none of them are trans,没有一个是同性恋者,也没有一个是跨性别者。他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  正常。

They're scared to be different. 他们恐惧,害怕被视为是异类,这其实挺可悲的,They're too scared. ——

Ellen: "It's just sad, really. "

我:"It's just a short period in life when they're the majority, later on it'll be you guys who'll be running the world?"

我说,其实也只有在人生的这么一个短短的阶段,尤其是中学阶段里,才是这些一模一样的大多数占据着主流和话语权。而当过了这段时期,到了你们长大之后,就会是你们这些曾经的少数派,这些被迫思考的孩子们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

这句话我说到结尾的时候从一个陈述句变成了一个疑问句的上扬语调,觉得有些犹豫  是不是要把这句话说的那样言之凿凿,变得像一个励志的鸡汤。

并且,其实我并不想把minority这个词翻译成少数派,这个“派”字并不准确。应该说是“处在少数的人”,这只是一种状态,而非一种标签。因为我指的并不是这些人拉成了帮结成了派,他们并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群体和小集团的排挤,转过头来自己又结成一个新的小集团,转而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排他和封闭的群体。我感到他们的心是软的,是open的、打开的。

而且他们也并不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像党派一样的严肃名字”而变得有了一种像被压迫者一样特别的崇高。

Ellen: "I think people who're in the minorities, will become..."

我:" ... GREAT people."

他说我觉得这些处在少数派,不占优势的人们以后会成为……

我帮她说完了这句话:great people. 了不起的人。


这一段像少数派宣言一样的对话后面似乎应该有一段庄严的静默,让最后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再响亮地回荡几声。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这段对话结束得非常突然:

在录音中,Ellen咕哝了一句听不清的话之后,紧跟着就说「我的自拍怎么总是拍的这么难看」。

Well i can't take good selfies.

她说不管她尝试多少种不同的角度和表情,拍出来的效果总是让自己非常不满意。

Ellen: "I don't know. i can't take good selfies. No matter what I do, I just hate it too much."

我问他那你心目中好的自拍究竟是怎样的?

Ellen : "I don't know... I don't think ... I'm (not) pretty?

(重复) I'm not pretty?

又是一个陈述句,在最后一个音节被拐成了不确定的疑问。她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觉得…我长的…不怎么…好看?……”

我很想说一些安慰或者鼓励的话,我也确实是这么做了,但是是用一种戏谑的口吻——你又不需要和其他所有人看起来一模一样:"You don't have to look like EVERYONE ELSE!"

Ellen:"(模仿我的语气)You don't have to look like EVERYONE ELSE... Yeah ... I know I don't, but ... " 她学我调侃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正经起来,声音变弱了:是啊,我知道我没必要那么做,但是,还是……

(播放录音里上面那句话之后的没话的时间,只有环境的嘈杂声音)。

(录音在背景)说完「但是」之后,她再没有说别的话。录音里只有环境的嘈杂声音,持续了几十秒,直到录音最终结束。


在你将要听到的最后这首歌里,Lorde这样写到:

一直以来,我的心中都有一场战役,内外夹攻。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还有你的朋友们讲话。不仅对你如此,只要我在别人的谈话中被含沙射影地提到,我的心就会慌乱狂跳。这样可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下去。

我以前总是为一些琐碎的小事而感到恐惧,我认为它们是针对我而来,想要把我绊倒在地,然后嘲笑我。

但是我渐渐学会:不要只是沉溺于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小黑屋的寂静之中,我想要听到掌声,我想得到肯定,还有美好的一切。

【音乐】Bravado


本文是此播客单集的文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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