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奚落
“没什么好看的啊，我和小顾开个玩笑，大家都做自己的事去！”王美进见围观的人多了，皮笑肉不笑地朝大家笑笑，“开个玩笑，大家散了啊！”见顾安安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王美进满脸堆着胜利的微笑，扬长而去。
顾安安局促不安，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奚落和嘲笑过。
从小到大，她就是公主般的模样。
仰着修长的脖子，迈着优雅的步子，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矜持而端庄。
用母亲的话说，行走间，要面带微笑，想象那一副动人的画面，比如，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份淡定和从容，从骨子里弥漫出来，呈现在举手投足之间，气定神闲，柔美有度。
而她，今天，竟然享受如此礼遇，在众目睽睽下——受人议论和指指点点。
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米色的西装裙，从上至下，被黑色的鞋油和其他的污渍，踩得乌七八糟，劣迹斑斑，俨然一副菜市场大妈穿的劣质套装。
这个源源真是倔强，这会在幼儿园，还不知安静下来没有？看到斑斑点点，顾安安想到了源源可怜的模样，生气之余，不禁牵挂起来。
可一看接待的时间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会了，出去买衣服是不可能的，回家换也来不及了，自己这个样子确实不成体统，这可怎么办呢？
顾安安着急了，她在办公室打起了转转。
“主任，你太了不起了！就是要杀杀那个狐狸精的傲气！”孙雪见王美进回到办公桌前，立即凑了上来。
“听司机班的小张说，昨晚苏总带着她，还有洪主任，去KTV潇洒了！”
“潇洒，我看她能潇洒到哪里去！穿着那脏衣服去接待，让董事长好好看看她的美丽形象！而且，今天的活动也是一整天，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换，看她有天大的本事去折腾！”王美进翘着二郎腿，在自动座椅上转着圈，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向孙雪说着她的如意算盘。
“姜还是老的辣呢！主任，这次保准你赢！”孙雪从包里递给她两个盒子，“这是我表姐昨天从法国带回来的香奈儿香水，绝对的正品，味道超级好！”
“还是你小子懂事！下次有机会提拔，肯定优先考虑你！”王美进看了看精致的小盒子，笑容浮现在肥厚的脸庞，喜形于色地对孙雪许诺。
“谢谢主任把我的事挂在心上！这个狐狸精不走，我看是没戏的！”孙雪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恭维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昨天，就怪洪主任帮她救场，要不然，我的调虎离山计绝对得逞了，她不出洋相才怪！真是太便宜她了！”
“等着瞧，不出一月，我让她卷铺盖走人！”恶狠狠的话语从王美进口中吐了出来，她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不堪。
顾安安的母亲李贞莉，戴着厚厚的手套，提着水果篮，踩着脚下松软的落叶，如同踩在金黄色的地毯上，厚实、绵软，缓缓向养老院走去。
看着走在她前面一点点的丈夫顾智伟，她心底踏实许多。
多年以前，她就是这样略带羞涩地走在顾智伟的身后，第一次踏进了顾家的大门，成了顾家的媳妇，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而每一次见到顾智伟，都是分别好几个月，有时甚至一年之后。
每当见面时，她总保持了少女的矜持和腼腆，带着抹不去的距离感，慢慢地向他靠近，慢慢浓缩亲密，直至他宽阔的胸怀将她包裹，容纳，她才得以放松那颗拘谨的心。
红褐色的树叶徐徐飘下，轻轻落到地面，似乎发出悉娑的声响，向栖息的大树做出告别。
树叶堆砌成金黄的大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出绚烂的色彩。
昨天，他们夫妇俩送来特意熬制的粥，老太太吃了半碗，精神好了许多，一下午，拉着顾智伟的手，絮絮叨叨讲了好久。
“珍珍啊，依我看，妈把营养管好点，身体还是可以的！”看着母亲喝完稀饭的满足感，顾智伟高兴地对李贞莉说。
“好啊，现在源源不在家，我们每天给妈送来吃，她会好起来的！”李贞莉收拾好碗筷，又给老人擦洗了身子，老人的面色似乎红润起来。
从女儿顾安安出生，顾智伟就把老人从老家接了出来，一来帮忙照顾安安，二来也给媳妇李珍莉作个伴，免得自己长年累月不在家，李贞莉寂寞，孤独难耐。
婆媳俩相处几十年，亲如母女，感情深深。
顾智伟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着肉末粥，慢慢地喂给母亲喝。
曾经俊俏的脸庞挡不住岁月的痕迹，皱纹如同稀疏的树枝，布满了那张亲切的脸，在慈祥的亲情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母亲努力地咀嚼着，用那没有牙的腮帮使劲地磨碎着食物。
顾智伟看着母亲吃力的样子，眼泪忍不住一个劲地流下来。
母亲咀嚼的是生命，她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能量拼尽全力，蓄积哪怕是一点点，都让她得以再多活些时日。
曾经鲜活而旺盛的生命，不就是日复一日，为他这个几十年不在身边的儿子付出全部的心血，为他的妻儿付出全部的爱意，唯独剩下枯槁而干瘪的身躯吗？
泪不停地流，李贞莉拿出纸巾，给他轻轻擦拭。
她知道，顾智伟还是那个顾智伟，善良的种子还在他心里，醇厚还是他的本性。她从不愿意怀疑，也从不愿意改变自己的选择，几十年，始终如一相信他，爱着他。
只是女儿安安，现在不再信任她父亲了。
自己苦心积虑维系的一个家，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各奔东西了。
这个倔强的丫头，现在不知怎样了？源源会让她带好吗？李珍莉无奈叹口气，站起身去，远望病房外的风景，排遣内心的担忧。
顾智伟握着勺子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他竭力保持平衡，又一勺子可口的粥送到了母亲嘴里，豆大的汗珠在他头上冒了出来。
他坚持着，咬着牙，再一次给母亲喂了一口粥，手却颤抖得无法举起，他不得不趴在了床边。
“老顾，你怎么啦？”李珍莉转过身，猛然发现顾智伟痛苦的姿势，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她在顾智伟面前蹲下，双手捧起他的头，一张苍白的脸赫然呈现，豆大的汗珠溢满额头，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腹部，脸上扭曲的表情把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顾，你别吓我，你挺住啊，我去叫医生！”她踉踉跄跄跑出房间，感觉脚轻飘飘的，有些不听使唤。
使劲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呼喊着，“快来人啦，医生，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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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爸爸，我来了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