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模糊的童年|阿公上天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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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童年,遥远得不堪一击。伸手触碰,破碎了朦胧的童颜。

有时自己在回想那时年少的自己,记忆却只停留在上学前的懵懂幼儿。可能吧!只有在那个时候的我才是开心的,不必去思考这个让人头疼的世界。

小学时代,本来是无忧的。至少相对于同龄的伙伴来说是无忧的。

阿公的去世,也许就是我童年的结束,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一家之主的离去,家笼络在一块无形的巨石下。


02

在阿公生前,家人四处奔走只为能能圆阿公最后的愿望:“拼搏了一生唯一能留给子孙的只有一块宅基地,在我过世之前怕是没有福气住进新建的屋子里了。”

那个时候,阿公已经病的很厉害了,每天念念叨叨的就是怕活不到新屋建好的那天。

家人为此到处跟亲戚借钱,跟时间赛跑赶着建新屋,一边到处寻医问药给阿公治病。

97年搬进新家的那个凌晨,父亲肩挑着担子:一头是寓意着薪火相传燃烧着的锅炉、一头是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跟在父亲后面的是拿着饭碗、饭勺、汤勺的我和两个妹妹。

母亲抱着装满五谷的簸箕走在我们后面,背上背着两个月大的弟弟。弟弟在母亲的背上睡的迷迷糊糊,肉肉的小手挂着用红袋子装着寓意大吉的两个橘子。

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路灯,凌晨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借着锅炉里微弱的火光,一家人从老屋出来,走在开始刮起秋风的街道。

我记得当我们来到新屋时,阿公拄着拐杖从新屋门前的椅子上站起来,堂叔点燃了挂在屋檐下那一串红红的鞭炮,高喊一声:“吉时到!”

在鞭炮声中,叔公搀扶着阿公推开了新屋的大门。在那个时候,阿公拄着拐杖脸色红润,高兴的带着我们在每个屋子里饶了一圈。


03

在搬进新屋两个月后,阿公突然说要吃鲶鱼。但那个时候,家里为了建造新屋花了所有的钱,已经没有钱卖鱼给阿公吃!念叨了几天后,在香港工作的大姑丈回来了,带着一条鲶鱼回来!

后来,母亲说这是人临死前的征兆。将要过世的人,会执拗的要吃一样东西,这个时候家人要配合,不要忤逆老人家。


几天过后的一个夜里,母亲跟二姑小姑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围在大厅的小桌前就着咸菜吃着粥时,爸爸急冲冲的从阿公的房里跑出来:“阿爸已经走上路了!照顾好孩子,我出去通知其他人!”说完穿上拖鞋跑出了家门。

我记得那个晚上父亲母亲还有姑姑们都哭了,而我没有哭。

我看着忙忙碌碌的大人们,疑惑的问抱着我的老婶子:“爸爸说,阿公走上路了。什么是走上路?”

“走上路呀,就是说你阿公呀要走到天上去做神仙了!”

一旁姑姑们听完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妹伢,不要哭了!你们越哭,你们的阿爸走得越难受。”老婶子眼中夹着丝丝泪光,安慰着已经哭成泪人的两个姑姑。


04

这时母亲带着其他老婶子、伯母、叔母们进入了房里:“男人们要帮老人洗澡了!”

抱着我的老婶子把我放在了床上,床上的弟弟妹妹已经抱着一起熟睡在梦中:“阿弟,老婶子来教你一句话,你呢就一直念,这样叔叔伯伯们就更容易帮你阿公洗澡了,你阿公走上天就越轻松!”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婶子,从大厅里传来了叔叔伯伯们嘈杂的声音!

“来,跟着我念: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好,真乖、真聪明,听一遍就会。好,你继续念、一直念到你阿公洗好澡!”老婶子夸了我几句,转过头对着母亲跟姑姑们说道:“你们几个家属女眷也一起念吧!”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05

次日清早。

我看到阿公穿着我没见过的一身华丽的衣服,头朝内、脚对着门躺在大厅中央的木板上。头下枕着一叠帛金,脚前一个大海碗插着三只香,香的烟雾缭绕在穿在阿公脚上的大筒靴,仿佛阿公这个时候踏着云雾走向了天的深处。

“哇”的一声,我大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七岁的我突然间明白了阿公是去世!昨晚阿公的洗澡是去世后的净身,此时穿在阿公身上华丽的衣服是寿衣,身下的木板是平时放在祠堂深处的冥床。

老婶子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天井的边上安慰:“阿弟,你是长孙,你阿公最疼的就是你。不要哭,你哭,你阿公会痛的!”

“哇…哇…”我哭的更加的厉害!

后来,我回忆起那天除了阿公躺在冥床上的情景,以及一直哇哇地大哭的我,其它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06

97年,我们这里开始施行火葬!这一年,偷偷上山土葬的很多都被挖出来,强行拉到火葬场去。

阿公生前曾激动的说过:“过世后一定只能土葬,火葬被火烧,肉会疼,会下地狱!”

其实,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反对火葬的。人老了,讲究的是入土为安。

那个时候村长是我们自己族亲,加上我阿公在村里有些威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阿公的墓才得以修在自己村里的农田边上进行土葬。

听大人说的,那个时候村里偷偷在农田划了一个区域用来埋葬自己的村里过世的老人。

给阿公修坟的工匠,当时都是假扮成下田干农活的样子才将阿公的坟修好。

阿公出殡的时候是在半夜三更偷偷进行的。只有至亲的一些亲戚来送行,没有哀乐,只有黑夜中的哭声。

我记得那天夜里下着微微的小雨,阿公的棺材被棺材虎(我们这里对抬棺人的称呼)从大厅移到庭外,架在两张红条凳上。

后来听母亲说起在将阿公从冥床移入棺材的时,从阿公的喉咙里吐了一口气出来。当时可把母亲给吓着了,过后想想这是阿公走得舒坦了。

我跟父亲、堂叔、姑丈们跪在棺材的一边;母亲带着妹妹、堂叔母、姑姑们跪在棺材的另一边。她们哭的很厉害,哭声很凄凉;我从棺材底下望过去,那边的泥土地上坑坑洼洼的都是泪水。跪在前面的父亲没有哭声,不知道有没有流泪;但是我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前来给阿公送行的亲戚们,在上路灵台前一一参拜过后,棺材虎抬着阿公的棺材踏入夜色,没入黑暗中!


07

下一次我跟阿公距离最近是在出殡十二天后扫新坟时,我跪拜在阿公的墓碑前!

阿公,躺在一人高的土堆里;墓碑是一块镶嵌在坟包上的花岗岩,苍白的碑面雕刻着阿公的名字,以及阿婆的名字!

父亲,蹲在墓碑前用着青色的颜料在阿公阿婆的名字上填色,宣告着世人阿公侧底往生。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家进入一个长达十二年的艰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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