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庆祝”三八“女神节,学校为女教师们精心策划了一场联欢会。开始的时间分秒逼近,大家三五成群、笑逐颜开,悉数到场落座,瓜子、花生、糖果、小金桔一样不落。同事们传阅着节目单,交头接耳,讨论着,猜测着,满满的喜悦与期待。
到场签到后,我来到指定位置坐好,与周围的同事寒暄几句,便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下意识地似乎要与这里欢快的氛围划清界限。
我们学科组安排在最后靠门的位置,有几个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电影的拍摄现场,突然间摄像师拉长焦,欢天喜地的联欢会现场瞬间模糊远去,只剩下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划拉手机的孤单的我。
我总是在热闹的欢聚场合下,瞬间涌起莫名的孤单与淡淡的哀伤。歌手阿桑在歌曲《叶子》中唱到: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 是一群人的孤单。
我不知道狂欢现场的其他同事作何感想,主动与热闹疏离的我,坐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细细体味我的这份落寞与哀伤。
我看到了妈妈一直以来远离人群,不苟言笑,孤单落寞的背影;
我看到了爸爸从少年、青年、壮年、暮年照片中总是似乎饱含泪滴的双眼。
美国精神分析学家布莱克曼说:
你形成了一个他人的影像。
武志红老师进一步阐释道:
就是外部世界的客体,在你的内在心灵中形成了一个意向。
是的,爸爸妈妈孤单落寞的眼神与背影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中。
而我,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认同:我是孤单的、哀伤的、落寞的,特别是在欢乐的氛围下。
孩子是天然忠诚于父母的,
如果我不悲伤、不孤单,不认同,就是对爸爸妈妈的背叛;
父母是我的来源,
如果我背叛我自己的来路,将会陷入痛苦的“自我破碎与解离”。
这一次,我终于把深藏在潜意识的那个形单影只的我拉向了意识,我看到了。
看到了又能如何?我还是会有这些我不喜欢的情绪。
我的咨询师何老师说:
看到了就无所谓下一步采取何种措施了。
张德芬在《我们终将遇见爱与孤独》中写道:
面对令人情何以堪的负面情绪,无论是对一个人的思念,还是悔恨、自责、羞愧、悲伤、愤怒,只要承认并接受“这辈子也许永远无法放下这个情绪”的事实,你的感觉就会有所变化。那个痛可能还会在,但已经不影响你了。
(二)
联欢会已经开始好一会了,校艺术教师们的缓歌缦舞都没有把沉浸在电影式片段里的我惊艳回来。我总是游离于任何集体活动之上,游离于任何集体之外,不愿意或者说不敢与任何集体有深入的互动,没有归属感,总是与任何组织社群集体保持着距离。
去年,在北京nlp课堂上,我在几百人面前争取到了上台做个案的机会,文章 走进潜意识,与未来相遇 记录了我在那个舞台的完整过程。
那确实是一次神奇的体验,闭上眼睛之后,那些画面就不由我的意识控制,如电影场景般“唰、唰、唰”自动播放。
下来之后,大家给与我诸多鼓励与肯定,我快速进入潜意识的表现、我的直觉,在大家眼里是如此的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我天赋极高,非常适合做导师,并且会有极大的成就。
我自己也有了从未有过的信心。以前觉得自己的敏感一无是处,从个案台上下来之后,才知道原来《高敏感是种天赋》(伊尔斯·桑德),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舞台。
可是,回来之后,nlp的课,我为自己找了诸多理由,推三阻四,再也不愿意去上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自己。
我在那个课堂上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赞赏,看到了自己的天赋所在,找到了以后发展的方向,而我,却退缩了。
为什么?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再次出现在那个舞台,表现却差强人意,大家纷纷摇头摆手,一双双失望的眼睛盯着我,
“原来,你的好是假的,你根本没有我们预期中的那样优秀!”
犹如万剑穿心般的评论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不敢再去。
我怕会让大家失望,我怕大家的评判,我怕大家看到我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又一次刻意与我钟爱的nlp保持着距离。
我又游离了。
那一次老师挑个案人选的时候,我奋力高举手臂,挥舞着,是那么渴望老师,渴望大家看到我。当我努力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又害怕,开始退缩。
我不能自由的做自己。
(三)
张德芬说:
我希望大家都能有一种意愿去观察自己,都来检视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看看自己的生命中,到底有没有一个一贯的模式可以遵循,有哪些模式是一再重复发生的,而且对自己是相当不利的,可能它就是你需要去疗愈的模式。
我在任何一个集体中都是这样的模式:我希望被看到,却害怕被评判。
我的这个模式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又要开始找童年。
精神分析说:
看见就是爱。
小时候,妈妈确实在日常生活起居中体贴入微,非常辛苦,把我们照顾的很好,但是妈妈就是看不到我们,她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世界中,不看外面的世界,分不出一丁点的精力来“看我们”,鲜有与我们的互动。
武志红说:
婴儿会觉得,他和妈妈是一体的,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被妈妈的眼睛看到,然后才存在。如果不被看到,也就意味着婴儿会觉得,自己的一些举动,因为没有被看到,所有就等于不存在。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只要平躺着,豆豆就会爬起来把我的脸掰向他那边,嘴里念叨着:
妈妈,你看我么,你不要看天花板,不要看爸爸,你看我么。
我们都希望有一双爱的眼睛,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在婴幼儿的时候,如果没有被看到,我们就会觉得自己不存在,长大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这种“看见”。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让大家看到我。
爸爸倒是能看到我们,但是,爸爸看的是他希望看到的部分,对他不满意的部分要么“沉默”,要么“批评、打击”,鲜少有鼓励。
所以,就形成了我这种“希望被看到,害怕被评判的模式”。
但是,这真的能怪爸爸妈妈,能怪童年吗?
张德芬说:
知道自己目前生命中所存在的问题,不是来自外界的人、事、物,而是来自我们自己没有足够的能量,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应对这些人、事、物。
真的不能怪爸爸妈妈,不能怪童年。我知道,比我成长环境恶劣的,大有人在,他们中也有人成长的非常好。
要做的是通过学习、思考、践行一点点扩大自我的“容器”,来承载让自己痛苦的人事物。
大半场联欢会我都在神游,主持人宣布现在进入猜成语环节,丽丽组长隔着几张桌子,示意我和美女娇娇代表我们政法组去与语文、英语、财经组PK。颇有大姐风范的娇娇美女,拉起还在神游的我穿过人群来到舞台中央。
娇娇比划、我来猜,我们配合默契,在大家的欢笑、鼓励声中与独霸天下的语文组平分秋色。
一分钟的猜成语活动完结了,我开心的跳了起来,与同样喜形于色的娇娇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相拥走下台来。
神奇的一分钟,听到主持人宣布结果的那一霎那,让我对这个工作了几年的学校产生了链接,开始有了归属感,不再游离,不愿意再错过。
(四)
多年来,我与弟弟保持着深度沟通的习惯,爸爸在的时候,他和妈妈是我们的主题,聊他们的成长环境、言行、教育方式等等对我们造成的影响,爸爸是我们的粘合剂。
当爸爸走后,我们开始聊自己,聊“我们”。那一晚,聊着聊着,弟弟忽然语速加快,声调提高:
你为什么总看不到我?我怎么老是逮不到你?
我愣了。有吗?
不得不提的是,因为不在一个地方工作生活,大多数时候我们是电话聊,但是,当真正面对面聊天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与弟弟说话,一直是忐忑的,紧张的。
当弟弟聊到自己当下的一个感受想法的时候,我不曾在他那停留一秒,也就是弟弟口中的,看不到他。
在弟弟提到与他自己相关的话题后,我总是快速切换到自己这边,开始谈自己,谈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也就是弟弟说的,逮不到我。
确实,我没有关注他,我的目光不曾在他那停留一秒。
但是,我是真心关心弟弟的。我们中间一定被什么东西挡着。
我细细体会我面对弟弟的那份紧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风一般的话题逃离。
……
原来,我害怕他对我的否定,就像从小到大害怕爸爸对我的否定。我把对爸爸的那份害怕投射给了弟弟。在与弟弟聊天时会紧张,因为怕被否定,所以像风一样逃,不敢深入探讨。
在现实的层面,弟弟也承认,从小到大,他认同了整个家庭对我的无视与否定。
“你就看不到我为妈妈的付出?看不到我独自承担照顾妈妈的不容易? 你从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妈妈需要买纸尿裤,家里的菜还够不够吃?面还有没有?电费还剩多少……?”
当我哭着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喊完的时候,像做梦一般,我竟不相信刚才咆哮着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下意识的哭喊,才是我压抑多年不敢说出来的真心话。
这样,弟弟看到了我,肯定了我。喊完,我再面对弟弟,没有了一直以来的紧张,因为没有了投射。
“你说,今晚咱们能这么开诚布公的交流,让我们的心贴的更近一些,是不是我主导的,是不是我的功劳?”
同样,弟弟需要我的看到,我的肯定。
“嗯,…..有你的功劳,但是,也是基于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理学积淀……”,我又开始逃,开始游离。
“我请求你给我一次肯定,请求你看到我,你就肯定我这一次,说,今晚的聊天是不是我主导的?给我一个正面的肯定,”弟弟强烈要求我的看见与肯定。
“是的,是你主导的。局面是你把控的。”我愣神一秒,给了弟弟十分的肯定。
“啊,被看见的感觉真好,真舒畅!”弟弟用他特有的幽默化解了他强迫我的尴尬。
看见就是爱。
我和弟弟的日常交流,交往因为有太多原生家庭的投射而磕磕绊绊,不能清清爽爽做我们自己。我们在对方身上投射了太多爸爸妈妈。那一晚透彻心绯的交流,让我们看到双方的投射,看到了我们之间的爱。以后的交流还会有下意识的投射,但是,多了一份觉察与自省。
与弟弟深聊后的这几天,我不再去刻意追求别人的目光,也不再害怕别人的评判。因为我被最在意的人“看到了,肯定了”,满足了。
我只需要自在的做自己就可以,我做的如何与他人无关。
我只需要自在地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