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宿的话没错。他确实比舒中川更早认识高崎。
大一时的英语公共课上，全班分组排练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前后桌的他们二人便自然被分到了同组——开学不到半月，又是公共课，基本都不熟悉，因此基本无交流。而且她在不太熟悉的环境中本身就话不多，武宿却毛遂自荐地当了组长，他的开朗热情和平日里在英语课上积累起来的口语口碑很快就赢得了其他组员的支持。被推选为朱丽叶扮演者的女生一脸娇羞地站在武宿旁边，众人那欲说还休的眼神里都是八卦。
武宿却始终与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并为最后一个角色的敲定而蹙眉。
彼时近黄昏，五层阶梯教室里布满了斜阳。窗边一个长发姑娘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吸引了他的目光：“高崎同学？”
“嗯？请稍等一下组长，最后几句的翻译马上出来！”
高崎正整理英文剧本资料呢，她头也没有抬。
“我是说……你介意反串演出吗？剧中朱丽叶的表哥，如果……”
高崎迅速翻了翻手中的剧本资料，两三秒后迎上武宿的目光，极其淡然地回答：“好”。
武宿还没说出口的话是——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可高崎的答案却是：好。
其实莎士比亚的剧本中没有这个表哥，便临时加了这个角色——肥胖、秃头、还有一小把儿络腮胡——武宿为了表示创新和衬托出罗密欧的帅气，特意将“表哥”扮丑的。
方才所有的组员都因为这个原因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角色，但没想到高崎答应了。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两句台词嘛，不多，还能练口语。”高崎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此刻替武宿解了困局。
但这位“表哥”在排练环节却比所有的人都紧张。
每次排练都是她第一个到，而且每次都在排练厅的玻璃护栏边喃喃自语。
“只有两句话，而且是初中英语水平，你不用紧张。”武宿觉得这个姑娘不像是当初答应自己来演这个角色时的镇定自若，但也是自己拉她下水，所以时不时关照一下。
“我第一次演剧本”，高崎道，“不过组长您放心，我肯定能完成任务。”
武宿失笑：“我只比你大一岁，不用这么客气！”
某个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微微点头。那是一双透着灵动和才气的双眼皮大眼睛。
就这一眼，却像一阵飓风过境，在武宿心中的某个角落，产生了异样的共鸣。
演出在三日后举行。高崎一句因紧张而造成的台词磕巴却出乎意料地促成了完美表演。
“I know you are falling in love with Remeo,but I will here wait for
you all the time!”
“Your final decision is him,but you are still my beloved girl all the
time!”
两句话都是爱而不得的表哥对朱丽叶的深情表白，需要极其丰富的表情。高崎一直记着这点，但却在表演时因为紧张而表情过度，忽略了台词。在第二句话“still”时出现了结巴：“You are still……still my beloved girl……”
“停顿得恰到好处”，英语老师带头鼓掌，“语气和表情都足以表现一个人绝望的深情！”
高崎下意识地吐舌头，像一只犯了错误的调皮小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组长，好歹我没给小组惹麻烦呀！”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武宿，却发现对方也正含笑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里没有一丝躲藏，径直光明正大迎着她，其间的秘密生生把她逼得两颊绯红。
要不是抹了腮红，又带着短假发套，此刻的她一定会比念错台词更加狼狈。
接下来的日子清淡如水。他们俩依旧是前后桌，但不多说话，也只限于同学或顶多是组长和组员之间的问候。就连武宿提出短剧成功演出后他邀请她吃饭高崎都没有答应。
再次重逢后的两人，在一次微信聊天中，武宿似自嘲地笑：
“那时觉得你高冷得像一个大户千金！”
“谁让你说我的眼睛水汪汪？用词不当，懒得理你！”
“你的眼睛本来就是水汪汪，最美的啊！我又没说错！”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课间，武宿忘了带笔——现在想来也许是故意忘带的——掉转头来跟高崎借，高崎刚要把笔给他，武宿却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
“哎，我发现你的眼睛水汪汪的呢！”
众人标配八卦脸的哄堂大笑。
这句话让高崎成为了英语班级里整整一年的笑料。这是不太喜欢在公众场合太过惹眼的她，最反感的方式。因此那时她对武宿的印象就是：
虽然阳光开朗，但却言辞轻佻。难怪平时班里那么招女孩子喜欢！
反正她下定了决心——要是在大学期间谈恋爱的话，武宿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理想型。
就这样，随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武宿的各种有意无意的接近，都在高崎的排斥之列。
不然的话，依武宿在英语班里的受欢迎程度，英语班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就够她受的了。
可一个月后，他们俩却在一起了。
大家都说是千金小姐屈尊俯就，可只有高崎知道，个中缘由。
高崎大学时的一大爱好就是周末做兼职。周六做家教，周天便去肯德基当服务生。
那是距离A大最近的一家KFC，所以很多都是大学生常客。一个小时15块钱，倒也不错。
已是四月下旬，午后闷热，穿上小熊人偶服装在门口发传单的高崎觉得快要被憋死了。
“同学，你的下班时间到了，接下来换我！”
被封闭在人偶里，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高崎一时没辨认出来人是谁，只是觉得纳闷：这才没多大一会儿啊？老板今天心情这么好？这么快就找人来替班？
她心里正犹豫着，外头的人却都上手来拆她的头套了：
“女孩子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这么大热的天，还跑来做这么受罪的兼职，你又不缺钱！”
是武宿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你怎么 ……”这下轮到高崎气急败坏了，“谁让你不打招呼就来的？”
少女的心思武宿怎会不懂，她如今汗流满面，头发凌乱地贴着鬓角，一点也不好看。
所以她的下一个动作是，赶忙去最大限度地整理好自己的脸——而且还是背对着他的。
“哈哈，这就害羞啦？”武宿轻轻地笑了，“还说你不喜欢我……”
“你……”高崎踮起脚来想要把小熊的头扣在武宿头上，却由于身高优势并没有得逞。
还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武宿怀里。这一幕被恰巧出门的大堂经理撞见：
“美人也救了，好像你小女朋友并不领情啊？”
“经理，我们并不是……”高崎百口莫辩，但经理嘴上虽是调侃，表情却很严肃：
“工作时间严禁打情骂俏！还不赶紧工作，想影响我们店的生意吗？”
高崎愤愤不平地去了一旁，到底是不放心某个人，回头却撞见经理和他鼓励性地怼肩膀。
还有某个人得逞似的笑。
哼！原来都是“串通”好的！
后来高崎到底还是在肯德基旁边等了武宿两个小时。
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做兼职——用后来武宿的话说，“一个男生在喜欢一个女生时，他会付出百倍甚至千倍的热情去打听跟她有关的一切。”
这种“打听”，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男生最纯情却也最忐忑的时刻。
但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她也才知道，原来她在武宿眼里，像紫霞仙子一般，镀了金光。
他知道，她周一去剪了梨花头；他知道，她周二在清真食堂吃了一碗牛肉面；她周三早晨的升旗仪式上穿的是一条波西米亚大长裙；周四、周五……
一周七天，换了旁人，高崎一定会觉得这个人莫不是“偷窥狂”吧？但像今天这样替自己做兼职这事儿，心里竟然有些感动，到底给武宿加了几点好感分。
高崎傲娇：“我饿了，要去吃饭！不奉陪！”
说着自顾自走了。
后面的某个人快步追上来挡在她前面：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诺，这是刚才两小时的兼职费！给……”
怎么有一种上班的男朋友给自己每个月交“月供”的感觉？
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谁要你的钱……”
“那……我请你吃饭？”武宿把钱揣进裤兜也不扭捏，“我知道后市场有一家川菜馆特别好吃……”
“你嘴这么甜，是不是追过很多女孩子啊？”
情商很高嘛！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竟然不像从前那样反感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武宿并没有听见这句话，只想快些走到那家餐厅，高崎吐了吐舌头，也只好快步跟上。
“我不想吃了……”
第一次跟一个男生单独共进晚餐，高崎却并没有顾忌形象，点了好大一份扬州炒饭。
因为以往兼职后饿得可以吃下一整个西瓜，所以她今天也是习惯性点了一个大份。
却忽略了她今天并没有消耗往常那么多的热量，所以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我饿疯了……”只见武宿很自然地将她吃剩下的饭倒入自己的盘子里。
高崎哪里见过这波操作？更要命的是，此刻旁边桌上的一对情侣却是武宿的同学，他们的眼神很是玩味地在高崎身上流转：“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英语班的同学？”
武宿又自然点头：“嗯，是啊。”说着又“嗷呜”一口把高崎吃剩的蛋炒饭往嘴里送。
高崎只好假装没看见旁边同学，小声催促：“真的……不用勉强的……”
毕竟第一回生，就让人吃剩饭，总就是不太好。
“小崎……我是真的饿了……再说我们不能浪费呀！”
what？小崎？不要以为帮我打扫了剩饭咱俩就很熟了！不用不用，咱俩并不熟！
可是旁边的同学却很买账，吃完结账走时还说：“回头带上你女朋友，一起约啊！”
约？还是别约了吧！又“被女友”了一次，高崎心里很受伤啊。
“所以，小崎，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吃完最后一口，他抛下了这样一颗炸弹。
“嗯……”高崎心中的那头小鹿在刚才武宿吃她的剩饭时就已经乱撞过一回了。从前在家时，只有父母对她这样过。而且武宿又是药学生，怎能不知道吃剩的饭菜有口腔细菌？
但他依然这样做了。而如今又是这么直接的问话，又让她的心跳慢了好几拍。
“你答应了？”武宿过于激动，把高崎的犹豫当成了默认。
“嗯？”当高崎察觉哪里不对的时候，武宿已经让整个饭店的人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
这顿饭吃的，真是甜蜜的忧伤啊。
不过直到很多年以后的现在，在北京街头独自走过的高崎，偶然见到路边小店里那些穿着校服同吃一块韩国口味炸鸡排的时候，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会因为某一碗剩饭而柔软。后来不止一次吃过各种口味的蛋炒饭，但心底却依旧为那一碗饭留了位置。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在一起后的武宿不止一次对高崎这样说过。他怕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姑娘会仅仅因为细节的感动才答应和她在一起。
“可我明明就是因为你帮我兼职帮我吃剩饭喜欢你的啊……”高崎不明就里，彼时的她并不知道武宿三番五次解释，到底是在跟什么较真。年少的喜欢你，不就是因为某个触动心灵的细节吗？或许是传过来的某个纸条，或许是广播里无意间点播的歌……
“我是真因为喜欢你，才自愿为你做这些事；我不想你因为我做了这些事才喜欢我。”
绕口令把高崎绕得很乱。可深陷爱情的姑娘一向盲目，她耽于武宿给她的温暖和呵护，却忘了有一种男生的受欢迎程度，可以到“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你身边的女生”。
在一起后的一个月里，因为武宿的高大俊朗，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高崎像任何一个不太自信的姑娘一样，患得患失地打量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每一个女生。
偶尔还会拈酸吃醋地说上几句酸话，就像切得半开的新鲜柠檬，空气里都是挤眉弄眼的清新气息：“小崎，你也很漂亮啊，自信一些，我喜欢的只是你。”
“可是，武宿，我觉得我们一开始好像并不是爱情。”
“……”武宿牵着她的手有了半晌的停顿，后又说：“瞎说……我们去买糖炒栗子吧？”
女孩子的直觉准得吓人，比如刚才的停顿和武宿手心的微汗，再比如，在一起一个月了，他从来不让她靠近他的宿舍楼。
高崎不止一次地抗议：“是因为旁边就是你们院系的女生楼？”
“那倒不是……谁会让自己女朋友跑过来等待的道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小崎，乖啦！”
过去两周后的一个傍晚掌灯时分，高崎上完健美操社团，跟舍友吃完饭回来，恰巧路过了武宿口中的“禁地”，她莫名地就走了过去。
从市场去往武宿宿舍楼有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高崎心里“扑通扑通”，像一个做坏事的贼，前怕狼后怕虎，生怕被武宿或者是武宿的同学瞧见。
但这种思路在下一秒即被矫正：“就算是被瞧见了，就说来找武宿的，怎么啦？”
她可是武宿公之于众的“正牌女朋友”！
高崎抚了抚胸口，在决定再次潜伏之前，她掏出了手机，“还是告诉武宿一声吧”——偷听窃视，实非君子所为。
电话打到一半，熟悉的铃声刚响起，却是从宿舍楼左边的一棵浓密的杨柳下传来。
“嗯？”高崎按住心中那颗狂跳的心，确认过站在一个微胖得像西瓜一样的女孩子旁边的正是武宿以后，忙乱中却已经来不及挂电话了：
“小崎？怎么啦？我……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一会儿去找你啊！我先挂了！”
说完武宿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地往旁边打量了两眼，心慌的她急忙别过头去。
喜欢一个人真会让你变胆怯吧？刚才的电话她一字未说，可内心的起伏还是让她红了眼眶。她像电视剧里那些特工一样，身体虚弱地潜伏在墙根，支起耳朵来听他们谈话。
“你那个纯洁的小公主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
“我们明明没有关系……”
“可你从来没有拒绝我对你的好意啊，我以为这就是喜欢了！”
“可明明是你喜欢我，我并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小崎！我以为之前我已经说清楚了！”
此刻的高崎听到武宿的声音，觉得甚是恶心。她哆哆嗦嗦着拿起手机：
“武宿我们分手吧。”
“武宿我觉得我真的就是因为感动和你在一起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武宿再见，祝你幸福。”
稀里糊涂睡了两个小时后，高崎还是去楼下见了武宿。
此刻的武宿胡子拉碴，看上去让她心疼。要是往常，她一定会叮嘱她他晚上别熬夜。
可如今，这么一个高挑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女生。
“原来你的‘禁区’里藏着别的女生！”高崎也不顾他们之间从前的“禁令”，一副“我都知道了”的大义凛然。武宿一手扶额，这是他没料到的：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崎……”
可是她明明看见那个女生作势跟他靠的很近，这就像是高崎眼中的一根刺，扎进了她的玻璃心，让她整个人如走在碎玻璃渣上，血流不止，溃不成军。
“我的眼睛里看不得这些，我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要求他对爱情忠诚，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样欺上瞒下，我真的……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跟你在一起！”
“我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后再告诉你，可是她现在不依不挠，我也很苦恼……”
“你的苦恼，会多过我的痛苦吗？”明明好不容易不再设防的心，明明已经确认过彼此的眼神和情意，如今却无异于当头棒喝。高崎像任何一个失恋的少女那样声嘶力竭。
“小崎，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好吗？”
“可是再处理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裂痕，不再是我心中完美的爱情了啊！”
如今20好几的高崎，在听到武宿在微信里回忆起这个片段时，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是啊，十七岁的自己，以为遇到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就可以一生。可人生太多的波折和变数，老天爷也是一个善变的小孩啊，他才不会永远都站在她这一边呢！
“其实你当时真是冤枉死我了！”
“哈哈哈！”
这个对话发生在太原的小公寓里。时隔两周的第二次相见的两人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拘谨。至少也能把年少时的一些误会说开去，这大概就是成长的魔力吧，把一些当时觉得伤心欲绝的事，如今也能谈笑生风地来交换。
不管两人感情将来会去向何方，如今却在这几次的短暂相处中有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那时候我真的太轻狂了，而且不懂得怎样得体地拒绝女孩子，你就给我扣了那么大的一顶帽子……”
“但确实是我处理得欠妥……”说这话的武宿正在桌前把一颗鸡蛋拨开，像很多年前一样，把鸡蛋黄拨进高崎的碗里，自己顺嘴一口吞掉了蛋清，“吃不完的面可以剩下来给我……”
这次来时同样是周末，而且是高崎临时起意，武宿刚从西安出差回来，所以厨房的冰箱里除了面条就空空如也。而武宿也从很多年前就知道作为南方人的高崎，从来不爱吃面。高崎见他这一套娴熟的动作，心下竟有些恍然：
心灵鸡汤都说“套路是学来的，可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所以当年真是自己多想了吗？
“你知道吗小崎，我当时跟你在一起也是很有压力的”，武宿把一口面条呼噜进嘴里，“你太纯洁太美好了，我能感觉到确定了心意的你，对我的那种目光灼灼，我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所以当时也总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告诉你……”
“包括现在，也是这样？”
“真的，我后来想，如果我们从当初走到现在，会不会已经结婚了？”这句话太突兀。
听到“结婚”二字，高崎被面汤猝不及防地烫了嘴。这么多年过去了，火急火燎的脾气还是没能改掉。武宿一个箭步去厨房冰箱顶上拿来了云南白药喷雾：
“这汤还是太烫了，我该给你凉一凉再喝……”
高崎假装喷雾，没有答话。可她知道，武宿的这句话，是回答刚才她“现在”的问话。
可是你现在也没处理好啊，害我烫着嘴啦，马后炮！不过，等她处理完嘴上的伤口，再去看那一碗面汤时，已经换成了一碗新的。
“你嘴上有伤口，还是不要吃红油的了。”
心里有一个角落，如干涸许久的土地，被一阵甘霖淋了个神清气爽。
“可是……武宿”，高崎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的我们，也并不是爱情啊。”
很多时候，失恋后的高崎都会反思，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去找武宿，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感情无所寄托才来找他；但是现在她又像当年一样无法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会不会在她缺席的这几年里一直真的守身如玉地等着她？还是说一切都是碰巧而已？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现在的他们，确实并不是爱情啊。
“在我眼里，你就是爱情，一直都是啊。”
“起开，我要看《我是歌手》，今天有梁博的《日落大道》。”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第一次遇见他，和无论今后什么时候遇到他，你都拿他没有办法。
“又没人跟你抢，沙发上有绒毯，盖着点，别受凉。”
说完他就去一旁的电脑桌前，忙他的工作计划去了。
过一会儿高崎躺的累了，又换了个姿势，把绒毯在身上盖了个角，一心二用刷爱奇艺。
“武宿，你有什么视频的会员？”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腾讯。”
“啊？我的是爱奇艺。”
“所以呢？我什么时候成为你的蓝光会员？”
“……”
“要等你十八岁成年？”武宿的强调又变成了她熟悉的，看似玩世不恭的语气。
谁又会知道，他这副外表下有着为了等心里某个人的三年深情？
“十八岁成年”这个梗可以说是如今提起来都能让他们二人会心一笑的了。
它，关乎高崎的第一次KISS。
彼时二人在一起时，高崎还有三个月满18岁。所以当武宿和她手牵手压马路看星星的时候，高崎一再强调她的“初吻底线”：
“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哦！我的初吻要等到18岁以后！”
于是，武宿每当“情难自禁”时，他只好上演“额头杀”，他当时想，反正来日方长，小崎的18岁生日就在眼前啦，那特殊的一天，我一定要给她一份特殊的“成人礼”！
怎奈世事难料，他们的恋情竟然连高崎的农历四月生日都没有坚持过去，便草草收场。
“敢问少女如今芳龄几何？”
武宿的眼睛并没有看她，专注地看着电脑。
高崎抬头，他的侧颜映入眼帘，心跳有些不太正常。
“最近怎么回事”，一把年纪了，难道是心律失常？高崎心下打着马虎眼：
“芳龄几何与你何干？你又不陪我过生日？”
下一秒，一个吻却早已迎了上来：“我早就在日历上标记过啦，提前送你个生日礼物！”
高崎心里那头小鹿撞啊撞，像当年跑了三千米的急促，满脸绯红地“蹭蹭”跑上阁楼。
“这丫头，还嘴硬，明明就是相互喜欢，为何还不敢确定？真是和当年一样啊。”
他失笑地摇摇头，动手去整理体温犹存的绒毯，又似失神地在温润的地方坐了片刻。
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崎，别担心那么多未来，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轻易放你走！”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盼着一条微信的到来。
而他们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却要靠微信来沟通，可以，这很高崎。
“可是，武宿，你不介意吗？我的嘴巴吻过别人？”
……这脑洞清奇的，现在是21世纪了好么？
依然跟从前一样，有重度“感情洁癖”，果然是他的高崎，没有错。
“NO,I DON’T CARE.”
他这几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放她走，而如今她终于肯回来，一切都不比她更重要。
“哦，好，那我睡了，晚安。”阁楼上的某个人，按住狂跳的心，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
“所以，你可以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了吗？”
高崎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回北京，所以她第二天就起得比平常周末早一些，九点多的太阳打在阁楼，她又睡了一个安稳觉。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饿了，“武宿，武宿，我想吃早点，哪里有卖啊？”
武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第一句话就问她这个。
“大学时你也这样，每次我要你帮个小忙吧，就必须要我答应你一个小条件！”
武宿挣扎着坐起来，脸上一阵得逞的笑，依稀如从前那个明媚的少年。
“可是大学时，你哪次的忙我没有尽心尽力帮呀？再说了，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乐意为你做任何事！真是的，小崎丫头啊，太小看你哥啦！”哈哈哈。
说话间便穿上了鞋子，走到玄关处，见高崎跟了过去，又像啄木鸟一样，在嘴唇上问了早安。哦忘了说，因为武宿始终比高崎大一岁，高崎便叫他“哥”，自己呢则叫她“小丫头”。
白天的太原因为阳光，显得耀眼而明亮。
小区对面有一家花店，她趁着武宿还没回来，揣着零钱包就直奔花店。
选了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几支玫瑰和百合，还有《致青春》里的“满天星”。
那是她大学时最爱的花，从前在一起时的每一次约会，武宿必定会带上一朵。
这也是除了她那个“十八岁才可初吻”的规定之外的另一条“规矩”。
花朵鲜艳，像极了少女的颜，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小姑娘，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想起来买花！”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呀！”高崎急匆匆地只穿了拖鞋，这时便只好娇羞地盯着自己的脚趾头看，像当年武宿第一次送她玫瑰花的那个初夏的傍晚。
蜜橘色的阳光也正如蜜糖，允许了少女美好的模样。
“新的花瓶，新的花，我们之间的全新开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门开了，一阵清爽的暖风也跟着武宿飘了进来，杂糅着武宿左手提着的豆浆、油条和皮蛋瘦肉粥的香味，这一刻她觉得踏实无比。
武宿的眼眸里闪过星光：“饿坏了吧？快吃早餐！买早餐的人有点多，等的有点久！”
“没关系啊，你从前不也是排好长的队给我买早餐的嘛？”
只是那时候自己从来不知体谅，稍微迟了一些，便大发雷霆。
“现在的你，比从前，更好。”
“你也是。”
“小崎，我还是叫你丫头吧。”相拥而别时，“下一次，不用打招呼，随时来。”
记得当初分手时，他依旧如此说，“在我心里，我只叫你一个人丫头。”
“好。”
这一次，他们再一次确认过眼神，高崎望着机场来往的客机，她祈祷上苍，不要再一次让她错过彼此对的人。
飞机在万里高空穿越层层迷雾，而她也终于鼓起勇气看清了自己的心。
这就是四月末的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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