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爱情事,愈偏执,愈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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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于冷,志于成冰。

细数我看过的众多文艺作品中,反复看过几遍还不生腻的不多。而茨威格的这部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算是其一。

与这本书的缘分,源于几年前在大陆上映的一部同名电影,由文艺女神徐静蕾导演。与原著相比,故事的背景,主人公的气质,以及某些细微之处的韵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本土化元素明显。

电影将一个发生在20世纪初奥地利维也纳的故事,移植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北平,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加了一些独属那个时代的味道。我仍然记得这部电影在当时带给我的巨大震撼,然而,时隔多年,再捧起这本书来,忽然觉得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仿佛后遗症般开始发作,所有的感情都压在手上,沉甸甸的。原来,它在我心里早已有了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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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线索很明显,讲述了一个女人短暂又悲哀的一生,漫长又绝望的等待,偏执又疯狂的暗恋,是女人的自白书,也是爱情的日记本。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想起了另一部文艺作品《洛丽塔》,同样以自白的方式讲述一段少女与成熟男人的故事。只是,《洛丽塔》的写作视角是男性,从男人的角度描述一个少女的成长,一段堪称经典的不伦恋,他们相爱了,深刻而复杂。不幸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她的爱在不温不火中透露着偏执、疯狂和炙热,是一部盲目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哑剧,仅此而已。

读《洛丽塔》时,需要用强大的内心来承载这份宏大到超于道德伦理的爱情。而读《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时,内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悲伤的情绪把我困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那种情绪就是所谓的同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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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素昧平生的邻居,一个是刚死了孩子的女人,一个是她痴迷一生的男人。女人是一只为爱扑火的飞蛾,男人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小说家。故事以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作为引子,以独白的方式讲述了这场盛大的暗恋,一个十三岁少女对一个登徒浪子的一见倾心。引用郭襄的那句“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再合适不过。

之所以称之为“素昧平生”,源于女人在信的称呼上写道:“你,和我素昧平生的你。”在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中,男人作为主角对此却一无所知。如同书中所写的:“我的一生都要让你知道,我的一生都是属于你的,而对我的一生,你却从来毫无所知。”

信的开头用极其悲凉的口吻写道:“我的孩子去世了。”第一次看到这七个字的时候,我的内心颇为震撼。好像在任何关乎“死亡”的宏大命题前,人们都会本能地把情绪调到悲伤的档位,以此来表达对受害者的同情。可是,对待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比起同情,她需要的是理解与尊重。而要说起他同小说家的关系,是邻居是情人是共育一子的陌生人,这也是作品的悲凉所在,一个爱了一生的人,却不曾将爱说出口。

故事要从女孩十三岁说起,当她还是一个尚未发育的瘦小孩子时,不声不响地过着小市民的穷酸生活,长期忍受邻居的粗野行为。父亲过早离世,母亲总是郁郁寡欢,悲悲戚戚。这样的成长环境给小女孩的生活蒙上了一层灰色,所以,当得知对面将要搬进新邻居时,内心陡然生出新奇感。或许是出于对晦涩生活的本能逃避,女孩对这个气质儒雅的单身男人怀着虔诚的仰慕之情,连同他的佣人善良的老约翰也一起喜爱。

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了孩子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它是如此希望渺茫、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热情奔放。少女时期懵懂的情愫大抵就是暗地里默默关注着对方所有的一切,做一个大胆的窥伺狂,虔诚的仰慕者。当得知母亲改嫁,全家要搬去遥远的因斯布鲁克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昏了过去。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告白,女孩带着绝望的狂热离开了。

当她十七八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对男人的爱有增无减,回到他所在的城市,日日在他的窗外徘徊,等待一场蓄谋已久的邂逅。可是啊,纵然数次的擦肩而过,他还是没能认出她来,男人的目光带着点亲昵的神情周身打量着她,他认出的是那个漂亮的、十八岁的姑娘,两天以前曾在同一地点迎面相逢的人。等了五年,终究还是没让人失望,女孩终于走进了那个她向往已久的房间。三天之后,男人突然要出远门,这是一场没有归期的旅行,是独属这个男人的全身而退。

女人全都知晓,可又能怎么办呢?她的爱注定是孤独的,是悲凉的,是一厢情愿的。她的爱人感情炽热,生性健忘,一见倾心,爱不忠诚。从前如此,现在亦是。离开前,男人送上几朵白玫瑰作为临别礼物,而这一别,竟又是杳无音信的几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女人还是没有等到他的一字一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她始终未曾把孩子的消息告诉他,不愿以此相要挟,不愿给这个自由人增加烦恼,她要成为他所钟情过的女人中独一无二的一个。如书中所说:“我要保持我的自尊心。我要让你这一辈子想起我的时候没有一丝忧虑。我宁可独自承担一切,也不愿让你背上个包袱。”

为了能够让孩子在奢华的环境中受到教育,能够让他享受到上流社会光明、快活的生活,她最终流落风尘,委身于人。她固执地觉得,他的孩子应该享有一切,世上的一切财富,人间的一切快乐。在灯红酒绿的舞厅,再次遇到了这个让她痴迷一生的男人,又一次不被认出来,又一次目光如炬,只是他的眼中是另一个迷人的高贵妇人,不是十三岁的少女,也不是十八岁的姑娘,眼前人是被遗忘过的陌生人。从他把几张钞票小心翼翼地塞进她的暖手筒里,她就知道,她的爱终将石沉大海。

女人含泪从房间里跑出来,十多年了,这位面容衰老的仆人叫出了她的名字,这位从童年时代过后就一直没有见过的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有他,从未认出,从未……

                           

读这篇文章时句句透露着悲凉,如同当年读张爱玲的文字,悲伤入骨。茨威格笔下的女性读不出卑微之感,即便为爱流落风尘,也俨然看不出一丝窘迫,她偏执,她疯狂,她丧失理性,可依旧流露出高贵迷人的气质,不需要怜悯,亦不必同情。

张爱玲说:“遇到他之后,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的盲目崇拜,是囿于年龄、心性的狭窄而生出的无知。

茨威格笔下写:“只要你叫我,就算我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种力量使我站起身来,跟着你走。”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女性面对心爱之人的笃定决绝,是超越时间、跨越生死的无畏。

莫罗说,我们都是自身经历的囚徒。

爱一个人久了便成了一种执念,如书中的女主人公,痴恋十多年,把这份不对等的爱当做理所当然,盲目地爱着,盲目地等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知飞蛾扑火,却仍甘之如饴,愚蠢而伟大。

女人对于小说家的偏执,让我想起了最近大火的一部古装剧里的台词:

“我所要不多,不求你能爱我有多深,只要每日喜欢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可以吗?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细细思量这句话,诉诸了多少委屈、卑微、无奈。世间人,但凡付出真情,皆盼对方换来对等之情。可是,世间事,唯有爱情之事是强求不得,索要不得。付出真情的人都是赌徒,压上所有的热情赌上一段未可知的结果。

开花结果或石沉大海,风花雪月或黄粱梦破,都不过是一场与他人无关的自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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