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琦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右脸上有一块暗红色胎记的女孩，这么多年来，关于那一年的种种几乎已经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唯独那双透过窗户看进来的眼睛扎根在记忆深处，仿佛洞穿一切般深邃又清澈，比漏进来的阳光还炽热透明。
这是李亦琦回国的第一周，第二天他就开车去了渺远的印象里那座临海的小城。他开启了导航，却不知道目的地应该输入哪里，城市的一切都是很陌生的样子，就连母亲在世时带他去的最多的那家肯德基也消失在当年最热闹的交叉路口。
他辗转问到了几个一直居住在当地的居民，终于找到了多年前孤儿院的地址，伴随着市中心的扩大，那里早已不再是郊区，建起了环境优雅的高档居民楼，充斥着孩童嬉闹的平房小院在时间的洪流里被无声地淹没了，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来之前，李亦琦的心里还是怀有一丝近乡情更怯的紧张和期待的，那是一种既迫切又害怕的矛盾心情。看着眼前高耸的楼房，他长抒了一口气，拿出了手机。
“喂，抱歉，大刘，手头有点事情处理，你的婚礼我可能去不了了。”
1
疏影拖着硕大的行李降落在洛杉矶机场的时候，心里是莫名兴奋的，虽然她在这片土地上无依无靠，却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她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跟他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感受同样的季节和温度，离他大概就不远了吧。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见面了他还认不认得出自己，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右脸的胎记而自卑敏感的小女孩了，随着年岁的增长，那块丑陋的胎记慢慢褪色，终于只有一点浅淡的痕迹，用粉底一遮，几乎完全看不出了，没有了那块胎记的困扰，其实她也是个长相清秀的女生。
疏影的全部童年，在市郊的大院里，那里有笑容可掬的院长，有每当有人闯祸就会暴跳如雷的张妈，还有经常会给大家带来玩具和零食的姐姐，大家叫她天使姐姐。关于父母的一切，她一无所知。在最无忧无虑的年龄，她过得并不快乐，院子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她，不愿意和她玩，他们背地里叫她丑八怪。时间久了，她变得越发敏感孤僻，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趴在窗台上看楼下的大家在草坪上奔跑打闹。她有着超越年龄的缜密心思，却又从来不加言语，好像无论在大人眼里还是在孩子们中间，她都是古怪又不合群的存在。
等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看向她时的各色目光，她学会了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的波澜，她没有要好的朋友，每天独来独往，脸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似乎时刻提醒着她，她是不被上帝眷顾的孩子。
直到那天，有一个穿着洗得发旧的蓝色衬衫的男孩子被院长领进了院子，他用乌黑发亮的眼睛警惕地四处扫视，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疏影莫名地对他产生了好奇。她听到张妈叫他小琦，他和她一样不爱说话，总是用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拒绝企图和他一起玩的大院里那个洋娃娃般漂亮女孩子。
她喜欢偷偷在背后观察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琦给她一种与众不同又捉摸不透的感觉。她的心里有很多问号，却也从来没有试图和他说过话，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像她这样丑的女孩子。
小琦很少和院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玩，有一次他和其他孩子发生了争执，在院子里扭打起来，虽然没过多久就被屋子里冲出来的张妈拉开了，但两人还是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因为是小琦先动的手，因此他被关进了院子后面的储藏室反省。疏影从始至终在楼上旁观着一切的发生，默默在心里感到难过，她第一次想做点什么。
那天下午，天使姐姐又过来看他们，以往每次疏影都是远远地站在最后的，她看着大家围着天使姐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说话，拉着姐姐陪他们玩游戏，乖巧地等姐姐分东西给他们。因为她总是不说话，自然得不到姐姐的喜爱。
这天她却破天荒地挤到了最前面，虽然胆怯和自卑吞噬着她，可终究抵不过身后一股推动着她的力量。那天姐姐似乎因为她的改变而格外高兴，破天荒地，在别的孩子艳羡又嫉妒的目光里，她得到了最多的零食。
疏影开心极了，趁着大家不注意，她拿着几包零食偷偷地跑到了储藏室外的窗户边，窗户有些高，她够不到，环顾四周，她搬来旁边树丛里的石头垫在脚下，眼睛才勉强看到里面的小琦，他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感觉到面前变化的光线，他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是她第一次和他对视，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直击心底的震颤呢，她好像连躲闪都忘了，就这样直视着他那双藏满了情绪的眼睛，等到回过神来，她立刻把零食从窗框的缝隙里扔了进去，然后急匆匆地跳了下来，也不顾石头的棱角蹭破了脚踝，她逃也似的揣着一颗跳动的心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那个场景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梦，有恍惚的不真实感，梦醒以后又一切如常。她和小琦依然没有过多的交集。
直到后来有一次儿童节，张妈要带大家去市中心玩，大家都欢呼雀跃地背上书包下楼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忽然，她看见了从门口经过的小琦，阳光在他的背后，他就那样注视着她，眼睛里没有冷漠，反而有些若即若离的温柔。透过空气搭建的桥梁，她听见他说，走吧。虽然语气一如往常般淡淡地，可是她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那是她总是被忽视的生命里第一次照进了光芒。
从那以后，疏影拥有了生命里第一个朋友。在半明半暗的时光里，他们分割出一块自己的小天地，小心翼翼地为彼此提着那盏黑暗洞穴里唯一的探照灯。疏影以为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去外面更大的世界。可是命运的眷顾从来都是短暂的，突然有一天，小琦的亲生父亲来找他了，疏影躲在院长房间的门外面，看见了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他和老旧的院子是那样得格格不入，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小琦给她的感觉如此不同，他的沉默寡言与她不同，那或许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她也明白，他终究不属于这里，他和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小琦和他的亲生父亲走了。走之前，他拥抱了她，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地址。他和她拉了钩，他用很认真的口吻说，他会回来找她。
后来，疏影总是想起那天，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蓝色，小琦的怀抱有一种让人眷恋的舒适温度，他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在车上最后一次望向她，他的眼睛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有一种拨开雾气的明亮，她不知道他的眼里有没有类似不舍的东西，他应该去过那种让人羡慕的生活了吧。车窗被慢慢摇上去，小琦的脸消失在视线里，她知道他还能看见她，因此她特别努力地勾起嘴角笑，弯弯的眼角却差一点就要奔涌出泪来。
后来，她总是想起他说，他会回来找她，那是她觉得全世界最动听的承诺，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2
李亦琦在小城住了两天，原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多少能找到一些她成长的轨迹，但现实总是冷酷无情的，几乎寻着记忆的影子摸索了一整遍，依旧毫无线索。
童年记忆里的街道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意外的是，街心公园的儿童活动区还在，只是不同于往日的光景，这里似乎被时代遗弃了，老旧的滑梯被岁月打磨得平滑而颜色暗淡，和如今色彩鲜艳，样式多变的滑梯自然是不能相比，因此，鲜少有人问津。李亦琦坐在曾经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坐到的秋千上，链条摩擦着铁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回忆的伴奏。
李亦琦的童年和母亲相依为命，从记事起，他连父亲的一张照片也没有见过，每次一提起父亲，母亲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久而久之，他虽然好奇，却也不再提起父亲。
记得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他淘气伸手够母亲床头柜上玉佩，好不容易拿到了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倒了，玉佩也摔在了地上，母亲刚巧进门看见了，立刻跑过来捡起了玉佩，神色慌张地放在手里反复摩挲检查着，看到并无损坏，才舒展了眉头，然后才后知后觉般扶起了跌坐在一旁哇哇大哭的他。母亲长叹了口气，安慰了他两句就把那块玉佩收进了抽屉的匣子里。
很久以后，当得知那块玉佩是父亲留给母亲的时候，他才知道，或许母亲提起父亲时阴沉的脸色并非因为怨和恨，反而是因为爱，她其实是从心底爱父亲的，才会不顾周围人非议的眼光，义无反顾地生下了他。
他们住在弄堂深处老旧的小套间里，生活过得并不宽裕，母亲总是省吃俭用，尽全力给他最好的。他羡慕同班的小朋友在“六·一”汇演上弹钢琴，自己用纸板做了琴键，在家“装模作样”得练习，母亲看到了，便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架电子琴，还送他去家附近的少年宫学琴。他很努力地练习，希望有一天能让母亲看到他在台上演出，但母亲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生命。
他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原来上帝对他的冷漠从不曾停止，因为没有人监护，他被送去了孤儿院。他并不喜欢那里，但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的性格也随着这场变故发生了急剧地变化，他发现自己也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他注意到有个女孩子似乎一直偷偷地关注着他，其实他也有意识地注意过她，尽管他们从没说过一句话。是因为那次被关进储藏室，他才发现原来那个叫疏影的女孩子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或许他是有些喜欢她的。
当他渐渐熟悉了孤儿院的生活，以为这里是人生的落脚地时，那个自称父亲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了，他穿着体面，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把他带去了地球的另一边，他渴望却从没有见过的外面的世界。这一次，他依然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的生活再一次被打乱了平静，他不用期待已久去吃一次肯德基，也不用再穿不合身的旧衣服，可是他并不觉得快乐，在那个家里，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那个家的女主人以及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始至终对他充满了敌意，但他已经无所谓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早早习惯了人情淡漠，他只期待早点长大，早点独立，可以离开这个家。
随着年岁的增长，离开家的这个想法愈发强烈，同时随着年岁没有被淡忘的还有孤儿院里那个叫疏影的女孩，她看向他时不舍的眼神，他临走时拥抱她时久违的温暖感觉仿佛一直停留在了那个夏天，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地想念。
遗憾的是这次回来，并没有给自己的想念找到归宿，他满怀失落地开车回到了A城，继续没有完成的调研工作。
3
洛杉矶是疏影从心底很想去，又刻意疏离的城市，她拿起相机后去了许多地方，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走了很多路，却始终没有走到过这里，有时候，没有去证实某些东西的不存在，至少在心里会相信它是存在着的。这次来洛杉矶的契机是，她拗不过琳子。琳子和大刘是找疏影拍婚纱的客人，琳子因为喜欢疏影的摄影风格，从微博上找到了疏影，，没想到拍完片子后，两人很聊得来，彼此的信任和欣赏倒也让她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这次琳子坚持要疏影来洛杉矶拍她和大刘的婚礼。
琳子和大刘相识在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那时琳子出国留学，在飞机上来了大姨妈，疼得直冒冷汗，坐在一旁的大刘一声不响地把身上的毯子披到了她身上，还帮她要来了热水，这个暖心的举动让琳子很感动，她想，身边的这个陌生人可真细心啊。他们就这样认识了，没想到大刘居然是琳子的学长，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的。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很久以后，琳子才知道，其实在飞机上，大刘注意她很久了，那条温暖得恰到好处的毯子其实并非“随手而为”，而是大刘的“蓄谋已久”。
疏影拍过很多对新人，从他们眼里看见过爱情的千百种模样，每次感觉到他们真情流露的眼神里藏不住对彼此的爱，都会从心底动容。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有一天，她结婚了，对面会站着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不知道，可是每当有这样的想象，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李亦琦的名字，可是他在哪里呢。她小心地掏出背包最里层的纸条，决定趁着行程空余的间隙去找他。
琳子和大刘的婚礼拍的很顺利，担心临时出现的状况并没有发生，可是回国的飞机上，疏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试着按纸上写的地址去找，可是那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其实早该知道的不是嘛，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自己一直留有一个念想，以为有一天真的能够找到他，那么，终于，断了和他有关的所有线索。
4
疏影回到A城，继续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似乎只有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取景器的时候她才能暂时麻痹自己不想起他。
工作室的姐妹完成了一张大单，提议要去附近的网红火锅店庆祝，几个人好不容易凑了时间，走路去享受难得的悠闲聚餐，将近一点，店里已经过了午餐的高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张罗着点菜了。
疏影任由他们在讨论着，通常点菜她都是不参与的。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当看见不远处斜对面的那桌时，心突然一阵过电般颤栗，正对着她坐着的那个人，穿着笔挺的衬衫，正和对面的人说着话，她的脑海里几乎是本能地闪现出李亦琦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可是类似第六感的强烈直觉，让她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哪怕中间隔了十几年的光景，他的眉眼依旧毫无障碍地与记忆中重合了，她的视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虽然也曾经在人海里遇见过几个和记忆中的他五官很相像的人，可是再多看几眼，便平复了心情，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心跳的感觉那样剧烈。
那一桌的人没多久就起身了，她立刻起身，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人身后，她想叫住他，却发现那瞬间自己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疏影看着他上了停在门口的车，电视剧里每当有这样的情节，跟着上演的一定是女主角喊了一辆的士跟上了前面的车，最终叫住了男主角。可现实是，疏影久久地愣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她的思维在刚刚短时间的冲击里还无法反应过来，她来不及确认自己的想法，就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就像人来人往的街头错过的无数路人一样，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他就是李亦琦。这或许是这么些年，她和他离得最近的一次，但她甚至来不及多看他几眼。
至少知道他现在就在这座城市了不是嘛。疏影安慰着自己，也许他就在附近。
李亦琦看了看手表，距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汽车在高架上行驶着，两边的楼房一闪而过，远处的人群密密麻麻。人来人往里，疏影在哪里，他不得而知，不出意外，这次回美国以后，下次来就是很久以后了吧。他原以为，去过小城后，他就不会再有找到疏影这样的想法，他以为她会就此被安放在记忆的深处了，可是为什么，他想见到她的心情却愈发无法忽视了。
5
疏影觉得自从那次在火锅店见到了那个确信是李亦琦的人，她变得神经质起来，具体体现在，出门走到哪里都会到处张望，生怕错失了哪个机会，那家火锅店在一个星期里去了三次，即使没有进去，也总是喜欢在店附近徘徊，修图修到一半会莫名其妙地走神，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工作室的人一致认为她病的不轻，疏影意识到，她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唯一的一次兴许是月老打了个盹，一不小心让手中的姻缘线缠到了一起。
就在疏影以为再次失去了李亦琦的线索时，她奇迹般在朋友圈看见了他的照片，那是同行给一个大公司拍的活动照，她一眼就看见了九张图的正中央，那张李亦琦的半身照，照片里的他正凝神盯着展台，眼神陌生又熟悉。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仿佛看着来之不易的珍宝。她打开了和同行的对话框。
疏影：在嘛？照片里这个人，是不是叫李亦琦？
同行：连名字都打听到了？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疏影的心里难掩激动。
疏影：有他的联系方式嘛？
同行：哟，难道你也看上他了？
疏影：什么意思？
同行：自从发了那组图，炸出了好多人，青年才俊果然很受广大女性欢迎啊，虽然那个李总在人群里帅得是挺出众的，不过听说是从美国总公司过来的，现在大概是已经回去了，可惜啊，以后都见不到了。
疏影：我有事想跟他说。
同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听说他不近女色，说不定是个gay！
疏影：……
同行：好吧好吧，我有他微信，发你。
疏影通过搜索找到了他，李亦琦的头像是一只猫，她发送完好友请求，心里就紧张起来，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即将面临大考，焦灼、不安、期待，夹杂着种种复杂的情绪。她每隔一会就会看一眼手机，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好像从没有这样紧张过。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她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时差，或许他在工作，很忙，没有看手机。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她的耐心和期待好像也被消磨殆尽，两天过去了，始终没有同意好友的消息。
李亦琦想起打开微信是在回美国的一星期后，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只是到了国内，工作的需要，临时申请了一个，国内似乎习惯建立一些微信群来交流工作进展，他也只能入乡随俗，加的好友也都是国内公司的同事。
他打开微信，发现有几个新的好友申请，本是准备直接忽略的，但点开，看见了疏影的名字，内心忽然像被打翻的水般再也无法平静。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生怕是自己的错觉，但内心汹涌的浪潮告诉他，真的是她，那个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人，这一次是真的出现了。他接受了她的好友申请，发了一句你好。
李亦琦点开疏影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大多是一些拍摄的客片，签名那栏写着，世界那么大，你会来找我吗？李亦琦在客片里看见了大刘和琳子。也看见了为数不多的记录生活的动态里，有自己离开A城那天去的火锅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们一直离得很近，好几次都差一点就遇见了。
6
看见那只猫的头像出现在对话框是在疏影经过内心的挣扎，打算要放弃的时候。他主动给她发了一句你好，疏影突然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心花怒放。她回了一句你好，又怕话题就此终结。
我们小时候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句话反反复复编辑了半个小时，才发了出去，她看了一眼美国的时间是在深夜，大概要熬过几个小时才能确定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吧。
记得。没想到他秒回了。
穿过漫长的岁月，他们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分开而疏离。
李亦琦决定回国，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疏影，记忆里的那个有些自卑的小女孩似乎已经成长得他都有些许陌生了，缺席的时光里他们都改变成了全新的模样，只是心里愈发确信彼此在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位置。
疏影来到机场的出口，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满怀期待的感觉了。远远地，她看见李亦琦走过来，他在人群里扫视着，仿佛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孤儿院的时候那样，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缓缓定格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中间空白的这些年并没有让他们显得疏离，好像在见面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李亦琦走过来抱住了疏影，他说：我回来找你了。语气肯定又柔软，怀抱宽厚而温暖。穿过岁月的长廊，这依旧是疏影听过的最动听的承诺，他来兑现这个承诺了。
世界很大，但两颗相互吸引、彼此想念的心，总有一天会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