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我与大陆的相识都很戏剧。
那是我毕业后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年假闲来无事在网上参加了一个恐怖小说的征文比赛,意外获奖,四月份接到活动主办方的邀请去领奖。
我这个人有点孤僻,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喜欢听老人讲神神叨叨的鬼故事,对怪力乱神近乎痴迷。待到成年之后,会趴在网上码一些恐怖故事。
北方的春天干燥又明媚,让我莫名奇妙充满了正能量,为了不辜负少有的好心情,典礼结束后我决定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晃荡几日。
我就是在那时遇见的大陆。
当时在一个大学路的旧书交易集市,我在人堆里一眼瞧见了弗雷泽的一套《金枝》,它安静地躲在角落,在风里扯着它淡黄色的封面朝我招手,是1987年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的版本,我听见我那颗小心脏因为过分狂喜而乱跳的声响,如果没有记错,那套书在旧书网曾被炒到很高的价格。
当我正弯腰拿书的时候,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也拿起了那本书,我抬脸打量手的主人,一个俊秀的大高个,典型的北方大男孩,他推推眼镜,惊奇地问:“你喜欢巫术?”
我蹙眉点头。
老板看我俩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小眼珠一转,说既然你俩跟这套书有缘,要不一人一册吧,一人50便宜卖给你们,也以书会个友。
我给他一个眼神然后松开了手,跟老板讲我只是随便翻翻,没打算买,转身离开了。
他心领神会,没一会儿就小跑着跟了上来,递给我一册。说看不出你还挺机智,知道老板在讹人。60块钱拿下的,这本上册先给你读,到时候我们再交换。
我笑笑说你也不笨。我们交换了微信。这就是我与大陆的相识。
从弗雷泽到艾略特,从福克纳到希区柯克,我们开始网上不停的聊天,吃饭聊,坐车聊,开会聊,睡觉聊……
我们第一次遇到了跟自己趣味相投的人,聊的太过火热,以至于过了很长时间,我们还都认为对方是当地大学城的学生。
后来我知道了他在证券上班,他也知道了我是一个来自南方的姑娘,但是那时候我们不在乎这些,借助于便捷的网络感受着天涯若比邻的快乐。
每天隔着800公里的距离天南海北的胡聊,从春花聊到了夏雨,从秋天聊到了冬日,每天乐此不疲地分享着彼此的生活。
尽管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可是那些年却仍旧可以在同一家连锁火锅店点相同的套餐,仍旧可以隔着手机一起逛商城选衣服,一起看电影交流感悟,甚至一起睡觉,我们在寒冷的冬夜通过手机传递彼此的体温。
2014年除夕夜,我俩隔着800公里打电话跨年,他在客厅里看着电视,钟声响起的时候突然没头脑地说了一句李淼淼我爱你。正好被他爸爸听见了,他大囧,说你从我家跑不了了。
我在电话那头笑得喘不过气来,过了很久,我说大陆,我爱你,迅速挂掉了电话。就这样,我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女朋友。
事情过了很久,每次聚会大陆还会在朋友面前吹嘘,我是他书摊上淘到的女朋友。
那天清晨,我还没醒,大陆像往常一样打电话来叫我起床吃早餐。
我迷迷糊糊答应他,说想吃永和豆浆了,他说好。过了一会他说他已经到达,催促我抓紧下楼,为了跟大陆千里共进早餐,我顺从地从被窝爬出来。
当我穿着拖鞋,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出现在永和豆浆门口时,我看见了大陆,他真实地站在那里冲我张着怀抱。
然后我突然慌乱了,那是我们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我太邋遢了,竟然无言面对他。
他在后边大笑着追过来,抱住我,说丫头,我是鬼吗,你跑什么?
我羞涩地躲进他的怀里。太过真实,他身上还带着昨夜火车上的烟尘味,风尘仆仆。
再后来,我们像所有的情侣一样,风风火火开始了跨越半个中国去睡你的异地恋。
每次相见都带着满满的激情,我们一下火车就开始奔跑,我知道火车站出口肯定站着我的大陆,狠狠地扑进他的怀里猛亲一顿。然后飞奔宾馆。第二日保证我俩什么都做不了,饥肠辘辘地瘫软在床上,不过最后肯定是大陆熬不住,他会起床去买吃的给我。
我说大陆,咱俩是不是炮友啊,他苦笑,有我这么爱岗敬业的炮友吗?
我说大陆,你眼神是不是不好啊,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他翻翻白眼,你就是我的审美的最高体现。
我总说不过他,但是我会在一些夜深人静时候,写一些露骨的小诗勾引他。
再后来,大概我俩跑累了,在等待彼此让步的路上等地生了厌倦,然后无力感席卷。后来,我们身边都出现了新的追求者。他总是安慰我,说我们应该彼此信任。
可是,嫉妒像困兽,神经兮兮让我失了自我。我开始变着法子试探大陆的底线。
终于我的挑战生效,大陆在电话那头冷静的说:淼淼,咱们分开吧。
我冷笑:大陆,你还是被别人勾引去了。
他说不是。
我潇洒地挂掉电话,然后开始疯狂地想他。
没有了手机,大陆就成了一个观念里的人,他在我生活里搅起水浪,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很少发朋友圈,我突然发现我们也没有共同好友,我只能通过微信运动看他的动态,8点钟50步,9点陡升至3000,我知道他出门上班了。我盯着他的微博最新关注栏里的头像挨个排查他是否有了新欢。
终于,我辞掉了工作,只身去了他的城市。那天很冷,北方大霾,飞机徘徊了好几个钟头才安全下落。我在与大陆初遇的大学城租了房子。
我到北方的第三天就下了大雪,我以前看过的雪仅来自大陆传来的小视频里。
那天面试回来雪太大打不到车,我自己走路回去,可能因为没穿惯高跟鞋一不留神崴了脚。我坐在雪地里给大陆打电话,我说我想你。
这是我第一次承认,我跟大陆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我们的世界都在下雪。
他很快就来了,带我看了医生,带我吃了火锅,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但是我知道那是止于朋友的温柔了,因为他第一次没有宠溺地揉我头发。我突然发现,我们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竟找不到话说,我们好像更适合打字。
他扶我回家,没有进门,我知道我跟大陆隔了太多的路要走。
春天很快就来了,东风吹的人很舒服,我在这个大陆生活的城市开始了没有大陆的生活,我有了新的工作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温柔,我们偶尔一起吃饭逛书店,但是却再也不适合一起生活。
我昨天在一个豆瓣的帖子上看到有人写到:异地恋的最长寿命是2.9年。
下个月是我和大陆三周年的纪念日了。那本《金枝》的下集还躺在我的书架上。
我们在异地相爱,在同城分开。
我们亲手谋杀了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