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菊花

在我桌子的左前方,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女生坐在蓝色的塑料板凳上,凳子有四个方向,书包链子搭在脚上,玻璃瓶放在水瓶面上玻璃瓶的盖子是黄色的,两三朵黄色的红菊花在瓶内安静地沉睡。从我的方向看过去,白色塑料桌平面上铺着一层亮光。

这亮光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夏天的早上,黄灿灿的太阳还未露出山头,一阵急促的闹钟将我惊醒。我带着极度的不情愿与难受,从床上挣扎着撑起双手,顺手在眼睛里揉出一根细细的发丝,难为情地打了个哈欠,笨拙又拖延地换上衣服,摇摇晃晃地从楼上踢踏地下楼。

隔壁房间里两种呼吸交叉重叠,此起彼伏,茶桌上摆放着昨晚剩下的水果,瓜子壳黑白相间零零星星碎了一地,烛台上摆着两只已经燃尽的蜡烛,红油滴到台面上。我蹲下身子,从凌乱的鞋架上随意抽出一双鞋,明显发现自己身体已经醒来,意识却还在睡梦之中。缓慢地换上运动鞋之后,一把冷水泼在脸上,终于感觉出几丝清醒。用脖子举着半睡半醒的脑袋,伸手去够高我一头的门锁。

“咯吱”一下,门开了,我侧过身子,从门缝中闪了出来。出门的时候,门口拴着的黄狗哼唧了两下,左右摇摆着尾巴,那只黄狗看上去有点儿喜欢我。四季青上的蜘蛛网在风中晃了晃,将对面村庄上方笼罩的金光奉送到我的眼帘下。这时候,我已经稍微有点儿清醒了,太阳升起来了吗?好像是。我从地面上看到金黄色太阳光的影子。向前走两步做了简单的拉伸,沿着一条蜿蜒又细瘦的水渠,独自往前跑去。脚脖子碰到地面随意生长的青草上,一不小心,一滴,两滴露珠被我擦掉,有些滚落在泥土地里,有些粘到我的脚踝上,稍微有点儿痒。睡了整晚的稻禾在空气中酝酿出生长的馨香,微风拂在脸上我感觉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很多人,其中一个人的作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睡觉的时候,他在“刺啦刺啦”地翻书,我醒着的时候,他要求大家必须关灯睡觉。有时候不得已需要写点儿文件,稍微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的床板和被单会代替他先说话,然后是 “吭哧吭哧”翻身的声音,以及望不到尽头的不耐烦的叹息,透过这种叹息,你能感受到他脸上凶狠狠的神色以及埋怨的目光。就在我还在恐惧和厌恶这种叹息声时,一个锐利的声音冲破黑暗,“你能关灯睡觉吗?!”很无奈,我很不喜欢被别人说,也不喜欢听到不带善意的否定性词语,但是我觉得他是自私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让其他躺在床上的人都睡不着,睡眠神不关注他的同时也不让我们失去了神的宠爱。这时候,我只好提着电脑出了门。最让人生气的是,当我们在睡觉的时候,如果他在下面,会时不时翻出箱子,闹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又或者随意又愉快地哼出他喜欢的曲子,轻飘飘地,就像不知道床上也有人在睡觉,等到你从床上盯着黑黑的眼圈滚下床时,他用抱歉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白莲花专属语气“哎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床上,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就在昨天中午,他在我们住的地方翻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书,我感觉他的心里压根就只有他自己,从来没有地方腾出来给其他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包括他的父母。好几次在阳台听到他在给他妈妈打电话,声音就像在吵架,一点儿也不像平时和我们说话的白莲花语气。于是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每次他都习惯性麻烦别人领快递,麻烦别人搬书,麻烦别人告诉他这个题怎么写,麻烦别人给他递手机,麻烦别人帮他扫地。如果是真的有事不方便,还可以理解,问题在于他是习惯性麻烦别人,自己能做的小事也需要麻烦别人,主要的问题也不在这,主要在于别人一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助时,他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哎呀我没空,哎呀我要去哪哪哪了,可能,在他那里,只有他的时间是最宝贵的吧,别人的时间,都不是时间。只有他才是宇宙小公主,我们都是一群俗人。后来我发现,我好像也是自私的。

算了,想点儿开心的吧,图书馆的座位很挤,尤其是三楼和四楼,一排座位挨着另一排座位,有时候好远、好远都找不到一个空位,每次去上自习,我都会为座位的位置发愁,如果位置间隔太窄,就需要打扰到正在自习的同学,我不太喜欢打断正在认真的人,就像我认真的时候也不希望被别人打断一样。可每次上自习,却总会在我还未到座位前面时,坐着的人就会主动把凳子向前挪了挪,不早也不晚地,不前也不后,正好容得一个人通过,我赶忙走了过去,从心底逸出一种感激。狭路相逢,有人让道,看得见他人,就是欢喜。

我极度向往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什么人,我是这个世界的神,那天在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自己不擅长领导与管理,因为在我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是我大手一挥,方圆五百里内的人一瞬间飞灰湮灭,甚至想象出他们被一层气波震动,整个儿地从地上掀起,在空中腾飞出几十米远,然后从高空跌落,神圣又庞大的我站在高空俯视一切,苍生如蝼蚁,我是至尊的神。而其他的伟人,对于不符合自己想象的人,必定会好言相劝,做到指点迷津,又或者高高在上,旁观人斗,他们的隔离的态势不会像我这般粗鲁随意,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不是企图人人安生苟且,七拐八歪,享受人生的曲折与成败,我的想法,就如一根直线,要么一路升级,直达天梯,要么还未开始就飞灰烟灭。我忽视了所谓生活,就是你去打磨和栽培,去悉心呵护,如同笔下的文字一般,你要慢慢去写,才越来越靠近向往中理想的殿堂。

在我的书桌上摆着一瓶菊花干,奶奶说这不是一般的菊花,当月亮从山下爬上来时,菊花会静悄悄地醒过来。她们唱歌跳舞,张开原本被收束的胸怀,绽放在美丽又安详的夜空,就像跨年晚上天空中怦然绽放的烟花,游曵出花季少女独有的风姿,在黑夜的时候,在大家都沉睡的时候,她们获得了不为人知的热烈生命。

蜡烛台一直在燃烧,家仙上摆放着好多好多的牌位。日记本上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沙漠和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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