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大漠之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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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亲到年八十多岁了，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一个朴朴实实的老农民。前段时间在干农活的时候 ，不知啥时被一种叫恙螨的小虫咬了一口，传说中的那种可怕竟然发生到了老父亲的身上。连续几天的高烧，没有一点胃口，乡镇医院诊断的肠胃病让我怀疑。好说歹说老爹才答应跟我去了县医院，诊断结果让老父亲有点目瞪口呆，“就叫小虫子咬了一下，就这么歹毒？”我也顺势开玩笑说：“是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你不知道歇歇，小虫子让你歇气一下，赶明还要好好谢谢它呢。”父亲憨憨地笑了，虽然吃惊，但心放下了，因岁数太大，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刚开始住下，大概是因为药物还没起作用，高烧一烧起来，老爹就冷得打哆嗦，盖两床棉被都不起作用，吓得一向不愿求人的我也不由自主地跑去找院长，还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心里有数，院长告诉我没事，又建议把吃四环素改成打点滴。烧才慢慢退了下来。第四天的早晨，老爹说想吃豆腐脑和火烧，我赶紧去买回来，看着他老人家吃得很香，我也忍不住逗他说：“两块钱的大餐，吃得这么顺口，干嘛还要去挣那点小钱啊！”老爹笑得合不拢嘴，“爱吃就是最好的，别看就剩两个牙，就愿吃这硬面的火烧。现在干活不是为了挣钱，也就是种点你们爱吃的地瓜、芋头和是蔬菜，比城里买的好吃”。那是得病以来的十几天，吃的最香甜的一次，用老爹自己的话说：“终于吃出饭味儿来了”。

饭后我开始整理东西，随口说了一句：“爹，看来你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烧了这么多天，恢复的还很快，都是我妈的功劳，回家后好好听我妈的话啊”。我说完后，老爹半天没有声，抬头一看，两行泪水顺着老爹那布满邹纹的老脸往下淌。吓得我连忙说：“爹，这是咋了，别哭啊，是我说错话了。”老爹擦了擦眼泪说：“爹这一辈子最满足的就是找了你妈这个媳妇，和有了你们姊妹四个。”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老爸的话，我的心酸酸的，但嘴里还是劝他说：“那就别哭了嘛”。老爹咧咧没有牙齿的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因为高兴才哭的”。借着话题，我们爷俩又回忆了好多家事，住在临床的大叔和他的女儿都感动得流泪了。

父亲的眼泪，让我想了很多，爷爷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留给老爹的只是一顶压得喘不过气的富农分子的帽子。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很少看到父亲流泪，一年一年，只是默默地种地，似乎土地最能懂得他的心。妈妈，一个聪慧贤淑的农家妇女，也是默默地守着丈夫和自己的儿女，没有太多的奢望 ，却给了我和弟妹一个温暖的家。在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日子里，老爹老妈用他们最本能最淳朴的爱呵护着我们。我们一天天的长大，父母一天天衰老，可那份儿浓浓的爱却始终没少。年轻的时候不理解父母，总是埋怨他们：“儿女又不是不养活你们，干嘛还要整天去忙活那点地。”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读懂了父母的爱，每一次回去，看到父亲忙着把他种的菜摘回来，让妈妈做给我们吃，他的那份开心是发自心底的，我也就不再渴求父母按我的心愿去过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次病了，我回家时，发着高烧的老父亲还问我：“要不要大葱？”我说：“方便的话就拿点！"看着院子里那一捆捆堆放整齐的大葱，我的心真的好感动，今年天气干旱，村里好多家的菜都没长好，可老父亲的地里什么都长的茂盛，那是老爹提了多少桶水换来的啊。虽然生活好了，但在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对土地的挚爱，因为，老爹的心很单纯，他把对儿女的爱都蕴含在那些庄稼里，看着我们能吃上他亲手种的菜，那份儿满足和开心都在他老人家的眼神里显现，父爱如山，再羸弱的肩膀，因为有了爱，都是儿女坚强的后盾。

父亲的眼泪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虽然老爹不止一次的在我眼前说过，他这一辈子和我妈结婚是最大的福气，但这次他终于也说出了对妈妈的愧疚。当说到我妈跟着他受的委屈时，老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告诉我，很多时候并不是粗心，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往往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味儿。在老爹老妈的婚姻里，任何语言似乎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在父亲最受社会排挤的时候，妈妈总是用她独特的方式陪伴着，忘不了多少次村里放电影，父亲不愿意出去，妈妈也就留在家里，少不更事的我不理解那么好看的片子为什么父母却不爱看。父亲整天忙活在庄稼地里的日子，每天早晨，妈妈会给老爹冲一碗鸡蛋花，上山的时候，妈妈的篮子里总是会有一把老茶壶，父亲坐在地头歇息，妈妈会倒上一杯白开水，递上几片饼干或桃酥。半个多世纪的夫妻，没有因任何社会的变化而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还需要什么华丽的语言来表白呢？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相濡以沫的“在一起”抵得过多少句“我爱你"?

父亲的眼泪里，有幸福，有喜悦，有感恩，有对生命的满足。虽然他没有荣华富贵，虽然他没有高官厚禄，但他有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爱，他有一个男人最坚守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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