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肯定和理解

昨天是母亲节,木木和她的好友Nancy一起晨跑的时候谈起了妈妈,她忍不住向Nancy分享最后关于黎太太的两件小事。

第一件事是黎太太让我买车衣。黎太太打电话来说,看着车子日晒雨淋,心疼。我下好订单,黎太太又打电话来说,车子顶上有根天线,怎么盖上去阿。我应她,在天线的位置剪个洞。黎太太说,那雨水不就进去了。车衣到家后,我问她,你怎么盖上去阿。她说,原来天线是软的,车衣盖上去,它就自动趴下去了。

第二件事是黎小灿闯祸了。黎小灿骑着自行车碰伤路边的小孩,小孩的奶奶给黎太太打电话,说你家的孩子骑车撞上了我的孙子。黎太太心里一惊,伤到哪儿了,赶紧带孩子先去卫生院看看。对方语气不小,去哪里的卫生院,岭门的卫生院可不行,得带他去电城做个全面检查。黎太太说,我在马踏,我现在就回去,不急的话,就等我一起带孩子去电城看,急得话,你先带去,费用我负责。

黎太太急匆匆心慌慌地从马踏骑着摩托车回岭门。结果发现对方与我们家还有那么一丢丢亲戚关系,黎太太的亲阿姨的亲小姑的亲大舅的某某某就是打电话给黎太太的奶奶。关系一攀,啥事都好说。奶奶说,我孙子摔着头,肿起了大包,现在消肿得差不多了,估摸没事儿,不用去卫生院了。黎太太包了个几百块的红包,对方也坚持不要。当天晚上,黎太太打电话过去问,小孩晚上吃饭怎么样阿,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阿,有什么事你就立马给我电话,我晚上也打电话给我家那位,他爸特别叮嘱我今晚一定要打电话问问你们家孩子的情况,这事说来真是不好意思阿。这会儿,黎小灿在旁边竟然开口问,妈,你什么电话打电话给爸了,你不是没打电话给他吗。

黎太太说,这事算是幸运了,还好是认识的人,不然任人宰割是跑不掉的事。至于黎小灿,黎太太没过多责怪他,说回到看他站在对方家门前,头低低眼肿肿的模样,知道已经哭过。对方问他要家人号码,他不肯给,人家说,不给就抓你去派出所。不用想也知道他心里定是害怕极了。

这样两件小事,在别人看来似乎不值一谈。可我和木木在一起谈论的时候,对黎太太赞不绝口。木木说,妈妈竟然还会想到剪了口雨天会进水耶,太细心了。我说,是阿,我压根没想到剪个小口会有什么问题。木木说,第一时间赶回,当场包红包,晚上还打电话,连黎爸都扯上,真是太到位了。我说,是阿,尤其是扯上黎爸,人家一听就知道我们全家都重视他家孩子的情况阿。木木说,对小灿好体贴。我说,哈哈哈哈哈。

我们平时谈起黎太太,就是这样的状态,一方说黎太太这事做得太好了噼里啪啦一堆话,另一方就是是阿是阿噼里啪啦一堆话。态度一致,观点一致,甚少异议。黎太太做的许多小事看似微不足够,但我和木木却从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里看见了黎太太的好品质,以及她对我们的爱意。她任劳任怨地支撑起我们的家,她宁愿吃亏也不愿为了丁点利益改变自己做事的原则,她仍会向曾在她遭遇困境时选择沉默和回避的兄弟姐妹伸出援手;她会故意在我和木木睡觉时进来把窗帘拉上,让我们第二天睡晚一些,她会因知道我去给别人献了一袋血小板而生气怪我不爱惜自己,她会记得我们爱吃的东西会把我们出门需要的东西准备得妥妥当当会尽心尽力按照她所理解的爱的方式做到最好。

小时候,我和木木就懵懵懂懂地开始想要对妈妈表达我们对她的爱意,作为她对我们爱意的回应,在妈妈生日和母亲节时送她一些精心准备的礼物,木木还曾亲手做了一个头花,我们是那么像黎太太,不太会用口表达我们的爱意,唯有默默地把爱意变成一个一个的行动。这几年,我们的胆子变得大起来,我们不仅会用行动,也用上了嘴巴。我们常常表扬她,表扬她做的许多事情,让她知道我们是真的非常肯定她;常常跟她说,妈妈,我们都好爱你,让她知道我们是真的非常爱她。以致于现在黎太太总觉得她的两个女儿实在是太肉麻了。

我们并没有过分夸大黎太太的好,她确实是那么好。事实上,我们会讨论她的好,也会讨论她的不好。黎太太的缺点之一是轻微地重男轻女,还因此流产了第三胎。这不是我认可的事情,我是一个反对重男轻女的人,也反感流产行为。我不迷信,但我认为流产是一种kill someone的行为,上天给孩子来到世界的机会,这是孩子的运,不能人为剥夺。

我对黎太太的重男轻女很不满意,潜意识里,她的重男轻女对我的否定。虽然黎太太的重男轻女行为并不严重,她仅仅是想要个儿子。在她的认知世界里,没有儿子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没有儿子会被人笑,没有儿子老了会成五保户,没有儿子老了的生活会很悲惨,女儿不具备儿子所具备的养老功能,一定得有个儿子。为此,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木木总是希望自己是个男孩(黎太太从来没有因为木木不是男孩而对她不好,只是我们很小就深深知道黎太太很想有个儿子,大人们不会避开我们讨论这些话题)。

我最初理解黎太太这一点是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我不能不去理解她。去年,因为意识到自己本身存在不少问题,找了一些心理书来看,想要摸索出那些看不见的隐藏着的答案,意外发现其他的看待生活的视角: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深远影响,人生的环环相扣,性格与命运。

黎太太的妈妈(我的外婆)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一生蛮横的她最怕的是我的外公,同样蛮横的男人。蛮横环境下长大的黎太太却是很温顺的性子,遵从父母,爱护妹妹弟弟。黎太太打了第三胎后6、7年里,我的外婆无数次跟她说儿子的问题,没有儿子你的下半生就等于毁了阿之类,有些话用方言说出来,非常难听。母亲有时代表的就是一种权威,黎太太没有力量挑战这样的权威。更何况整个小镇都是一种必须得有个儿子的风气,那个时候,几乎每周都能看见丢弃在镇政府后门的女婴。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和她的生辰八字躺在一个小箱子,头一两,放学的小学生会围着小婴儿左看右看,想领取的大人会在夜晚没什么人瞧见时把女婴抱走,若是没人领取,几天后,小婴儿就闭眼了,蚊子嗡嗡地聚集在箱子上方,放学的小学生径直走过不再观望。不到几天,又会有新的小女婴,反反复复。

黎太太生下木木是24岁,往后的20多年,没再走出过岭门镇。幼年没受过教育(小学只上了几天),封闭在一个小镇里,为生计奔劳,生活的磨难在过去20多年一波接一波,抵住生活的洪流已经耗尽心力。所以有些事,她没有办法做得到,不是她不想。

生活总是在前进,黎太太依然是那个温顺的黎太太,可20多年后的她依然时常让我们感到惊喜和敬佩,我们好似比小时候还更爱她,真正发自内心地肯定她,真正发自内心地理解她。

�͜+���

你可能感兴趣的:(爱需要肯定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