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饭的时候,我和先生吃完先出去散步了,天天肯定会随后跟来。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先生说他肯定在看漫画书,我也不以为然,继续享受傍晚的美景。
然而我们散步结束回到家里,天天果然定坐在他固定的餐椅上没动过。他看见我们回来了,神色匆匆地收起手中的阅读器,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什么瞒着我们。但是我的先生还是相信他,说他刚才只是在看漫画而已,最近他经常看漫画然后“咯咯”傻笑。
我走过去想要看看他手中的阅读器和正在阅读的书,他不肯给我看。他父亲随即也想看看他在读什么,他还是坚持不想给他看。小东西内心的那些紧张与不安,我是洞悉得到的。
我问他:“你是否在看没经过我们同意而购买的漫画书或者其它书籍?”他由于害怕我们知道,有时候会偷偷地做些他认为我们不喜欢他做的事情。我最近觉察到这些,就发生了惨烈的“手机门”事件。要知道,对自己和他人坦诚要重于他是否在做看起来成瘾的事情。
在如此直截了当的提问下,没两个来回,天天就承认了——他自行花了三十元购买了一套漫画《大话降龙》,电子书链接了几张信用卡,他是可以一键操作的。我不知道书的内容,但心中略有评判,觉得多看这类漫画无助于真正的成长。因为之前已经同意他看《疯了!桂宝》、《父与子》等漫画,还有学校里其它的漫画《爆笑校园》之类,他有点愈演愈烈了。
接下来是一场一边平静,一边情绪崩溃的谈话。我们保持着淡定与从容,天天则忍不住眼泪直流与我们对谈。我能感受到一面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违之前我们的约定——购买任何书籍,都需要和我们确认并得到允许,一面又为自己辩护,演变成“我们不允许他玩游戏,不允许他看漫画,什么都不允许他做”。
两周前由于他严重违背自己的约定——每周玩三次游戏,每次四十分钟。我一次次观察到为了偷偷玩游戏,他可以表面装作突然在做其他事情,实际上前一秒正在拿手机玩游戏,而且他还会趁上厕所的时候把手机夹放在书里偷偷地玩。最后的结果是,在紧急情况下,也得到他口头同意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屡次出格,他的手机归于尘土,就是我上面提到的惨烈的“手机门”事件。
没安宁多少时间,又冒出来自己偷偷买成套的漫画书,再一次违背之前的约定。
我对着先生笑笑说:“我们多么勇敢选择成为孩子的父母,而天天又是多么勇敢选择成为我们的孩子。亲子关系的建设和发展中,总是会有各种挑战,我们得感谢这一切,没有这些,我们哪能变得更智慧呢?来吧,这次又是一次成长的机遇啊!”
我记得在楼下的谈话中,我主要问了如下几个问题:
“天天,这无关乎三十元钱的问题,这关乎你作出的承诺,却又违背了,对于这个行为,你要如何看待,如何改善呢?”
“我们从来没有不让你玩游戏和看漫画书,是什么让你自己不能再继续玩游戏了呢?现在漫画书也快面临同样的结果,是什么让这一切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提问的主旨是让他聚焦自己的行为,以及可能面临的后果,再有就是得有自己的解决方案。之所以可以这么做,是因为每一次关于这类事情,我们和他之间都有清晰的约定,他参与并且给出承诺“自己可以管理好”。
无论天天有怎样复杂的情绪,我们的谈话是平静的,敞开的,尊重的,双向的。但是我还是没等到谈话结束,就先行上楼了。我感觉需要一些空间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于是就留给我先生去继续沟通了,他很尊重孩子,而且我们的育儿观已经融合得很好,我就很放心了。
没想到一会儿他们也上楼了,然后我先生让我放下手中的事情,告诉我天天想对我们说点真心话。好啊,这个时候我是要去真心陪伴和聆听他要对我们说些什么。于是我过去斜躺在沙发上,让天天的后背靠在我的胸前,我搂着他,摸着他的头发,静静等待着他要和我们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适当的亲密为他带来安全感和自信心,让他感觉有爱陪伴,不是愤怒袭击,这也许是一种能量的加持吧。
天天酝酿了一会,然后开口说:“我想要玩《荒野行动》的游戏,班级里有同学都在玩,而我却还不懂,没法和他们沟通到一起。”当他这么说时,我想到《好妈妈胜过好老师》这本书的作者提到她是如何让她女儿在玩游戏的同时,学会真正的自律和管理。我毫无对玩游戏的阻抗,而是带着共情,表示理解。孩子们的集体意识里都这些东西,天天很难做到完全不玩游戏,适当玩游戏也没什么。我确实把视角切换到他们一代的身上,当然我也明白强制不让他做什么,反而会加强他的渴望。压制一时,压制不了一世,压制不是解决之道。
然后他小心考虑着我们喜欢的要求(他认为我们希望玩游戏时间越短越好),说出自己的计划。但我听出来他的勉强,比如从他想玩的90分钟继而降低到60分种,只是为了满足我们的期望。于是我把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心口部位,让他把自己内在真正想要的表达出来。原来孩子为自己规划的也不是过于出格的,为何不让他自己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规划,然后我们觉得可以,予以执行呢。当然这么做已经有失败的经历——他没能信守约定。可我觉得当下他的这份真诚和确定是最可贵的,过去的只为当下和未来可以做得更好而存在。
如果再有一次不信守约定,他同意可以停止游戏一个月作为警示。
于是在我们深度的陪伴和倾听下,尊重他自己说出的计划,也明白这个计划的可实施性非常高,就让他把计划写在了纸上。他非常认真的写完了关于“玩游戏”和“读漫画”的自我计划,并且罗列了要点,用的还是美工钢笔。我们一起把这个手写计划完善好。
接下来天天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积极主动,自律自行,仿佛一个拿回了人生权利的人内心在欢唱着喜悦与收获。也许吧,过往他感觉自己有的选择权好像没了,毕竟我已经有十年不看电视,天天曾经在观看电视上也有失控的行为,后来家里的数字电视全部撤了,他也加入了多年不看电视的行列,并没有太多怨言,但似乎留下了“爸爸妈妈不让他看电视”这个罪名给我们。
我们如此认真的面对了天天这次所谓的“过错”,让它成为了“彼此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天天实行“从玩游戏和看漫画中学习自我管理”,我们学习“亲子沟通和积极引导“,这是一个完美的双赢局面。回首过往六年里我们有意识的亲子教育(前五年是无意识的),取得了许许多多的突破和进展,最主要的是我们作为父母内在的改变与成长。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学习和成长的机会。没有所谓的对和错,只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又不是,哪些可以做得更好,哪些可以摈弃。
谁能知道,我的天天还在阅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霍金的《时间简史》,这是他点名要买的书,我从小到大为他买了很多的书,而他确实是一个阅读爱好者。这份热情能够带他到哪里我并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就如他所是,真实勇敢面对自己的一切,我们好好陪伴和支持他就可以了。其它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大人都没能做到的,如何要求孩子全部做到了呢?学着放下对孩子的掌控和要求。假如无法放下,观察一下,这些掌控和要求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但同时好好看见作为父母的勇敢与爱,否则你不会选择世界上最挑战的亲子关系来修炼和提升自己了。所以有些时候我会和我的先生相互击掌鼓励,嘉许自己可以为人父母,并且正在不断双向成长的路上。
天天内在蕴藏的美好用我的心灵才可以感知得到,我不想错过太多了,真心的交流才会让一切美好成为可能。相信孩子,鼓励他自己决定,自己负责,为他的成长创造最大的空间吧。
我们的平静来自六年来无数次对自己内在愤怒与控制模式的觉察,对孩子内在各种模式的觉察,最终都予以接纳,它不是一蹴而就的。每觉察到一次,停下来,不予评判,愤怒与控制模式的能量就消退一份,一直到可以经常归于平静,不太再会被孩子的无理取闹的模式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