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32]病逝
方志鸿带着方玉华一起去学校看榜单，方玉华的名字遥遥领先，就是没有美娜的名字。方志鸿感到有些丧气。唯一让他值得骄傲的就是美娜的学习成绩，如今偌大的榜单上竟找不到焦美娜的名字，这让他失望透顶。
“二伯，美娜的名字在最后面！”方玉华低声说。
方志鸿的眼睛从榜首慢慢移到榜尾，阴郁的面部表情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可怕，失望的尽头就是连心胸也改变地决绝。方志鸿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他的瘸腿颠簸地幅度更大了，如果上天没有让他变残疾，那么此刻他应该早都飞跑而去。
方玉华紧跟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言语。二伯这样的表情，他只在韩雪婶子走的那一年见过，此后多少年，他都没见过。
方玉华心想原来二伯是爱美娜的，只是身为继父他不善于表达。而美娜也只是自己一个人臆想，并没有真正了解她的父亲。她对父母存在偏见，这种偏见左右了她所有的思维，她被生活的阴郁面占领。
而至于美娜为什么会考得这么差，方玉华将一切都归结在李猛的身上。他责怪他，耽误了美娜的学业，而这一耽误就可能是一生。他想要找李猛去拼命，凭什么，李猛的成绩出奇得好，竟排在他前面，凭什么他一个混混最后逆袭成学霸，而美娜却成了学渣，他不甘心，他想要去问清楚。
“二伯，你先回去，我要去找同学！”方玉华鼓起勇气跑到方志鸿前面，嗫嚅道。
方志鸿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他的表情还没有消散，或许他在想美娜的出路。
方玉华去了旱冰场，他知道李猛最喜欢去那个地方了。那里是他和美娜故事开始的地方，而这个开始也是因为他给他们提供了方便。他当初为了约陈亦涵，在某种程度上也成就了他们的约会。方玉华想到这里真想扇自己两一巴掌。
旱冰场依旧是那么热闹，来来往往从从容容爱好滑冰的人，一群又一群。方玉华在疾驰而过的人堆里搜寻李猛的影子。
他果然在这里，在舞台上倒滑表演。方玉华站在门口大喊李猛的名字。所有人都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嫌弃的眼神。李猛闻声而来。
“你找我，有事？”
“出来！”方玉华继续向前走，走到墙角处停了下来。李猛跟在身后，脚上穿着旱冰鞋。
“你满意了，美娜上不了学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招惹她，她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去影响她。”
“我……我以为我们之前的关系是相互进步的关系……”
“你是进步了，成了学校的奇迹，可她呢？她考了多少，又能上什么学校？”
“她还是能上高中的，她上哪个高中我上那个高中！”
“那她要是不上呢？你能不上学吗？”
“我……不可能，她肯定会上学的，因为她说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可你断了她的出路不是吗？”
“我们不是你说的这样，美娜其实心里有别的事，所以才……”
“你他妈推卸责任啊，有没有点担当？”
“你不懂，你根本不理解，所以我不想和你在说了。”李猛嗖一下滑出少年宫大门。方玉华还没有发泄完，他就已经不见踪影，心里对李猛的成见有更添一筹。
方志鸿回家后，一声不吭，情绪低落。王丹一眼就看懂了，美娜的成绩并不如人意。她的心里充满了自己的责怪，都怪她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二胎，忽略了美娜的心情。她是美娜人生第一个抉择的绊脚石。
她想要去弥补，尽量让美娜过得稍微好一点儿，这样即便她死了，去见前夫的时候，还能有个交代。
“美娜，没考好，都怪我，都怪我啊……”王丹哭着坐在床头低着头锤着被子。嘉和坐在床边玩一把塑料水枪。
“你哭什么啊，别动了胎气。”
“都怪我，怪我……我太自私了。”嘉和看着哭泣的妈妈，伸出一双小手准备给妈妈擦眼泪。
“行了，好了别哭了，看看怎么办吧？上哪个学校？”
“你的意思是你还愿意让美娜读书？”
“这么小的孩子，不读书能干什么？”
“你真是这么想的？”王丹擦干眼泪，眼睛直盯着方志鸿。
“不行了就上个技校吧，还能学点技能，就看美娜愿不愿意？”
“愿意，她哪能不愿意呢？只要有学上。”王丹呵呵地笑了。嘉和看到妈妈笑了，继续拿着水枪玩耍。
王丹趁着方志鸿去公司的时间写了一封信，给美娜，希望她早点回来，准备上学的事宜。
王丹心里对美娜的歉疚感因为丈夫的支持，慢慢一点点减少，最后变成无暇分身顾及的必然。
几日后，美娜收到了来自母亲的信。她没有看，她把信直接交给了姥姥。
“姥姥，这是您女儿的信。”
“这孩子可真够犟的。拿出来念给我听，我眼花，看不到了。”姥姥说着使劲咳嗽着，像是在说你看我的身体已经不具备看东西的能力，只能你念给我听了。
“好，我念，我念……”美娜无奈地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念给姥姥听，也念给自己的心听。
“妈，您身体安好，女儿不孝，多年都不在您身边照顾，请莫怪女儿。等到我生下孩子，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回来看您，到时候让您好好享女儿的清福。”
“美娜啊，不管成绩如何，你爸答应你让你上学啦，你还有机会。妈对不起你，都怪妈，是妈太自私了。可妈也没有办法，妈只是想这个家更长久一点，你爸还是想要儿子，我只能出此下策。妈也很无奈，妈对不起你……”
美娜念得泪流满面，她该学会去理解她的母亲，而不是一味去责怪她，让自己也变得痛苦。可她还小，她还没有那么博爱的心去理解所有人。
“美娜啊，收拾收拾，回家去吧！让你舅舅送你。”
“姥姥，还早呢，我要留下来多陪陪你，我这一回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呢？”美娜心里还是希望可以上学，即便她和李猛会成为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但至少同在一个城市，呼吸相同的空气，感受相同的城市烟火。他们之间唯一可以相连的东西就只剩下可怜的地域情节。
这段只牵手滑冰的初恋，这段带给李猛重生的情感启蒙，这段让美娜留恋的青春美好，将是两人心中永远珍藏的宝贵记忆。
多少年以后，李猛会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梦中与一个叫美娜的女子重逢，他感激她，深爱她。
李猛之于美娜，将是她一生都无比珍爱的情感财富。他对她来说，是她短暂青春里最珍爱的男人。
美娜想多留几日，无奈姥姥总是催着她赶紧回家。她知道姥姥担心什么，姥姥在为她考虑，她都懂。
一天早晨，美娜早早起床，准备去买点吃的，给姥姥多囤点。她行动不便，不宜外出。
“姥姥，您先睡会，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姥姥的眼睛懒懒地挣扎着，半开半合。
“姥姥，你今天好懒啊，眼睛都不愿意睁了！好吧，那你休息，我去去就回，一会熬红豆粥。”
姥姥的眼角流下几滴热泪。
美娜走着去了镇上，买了一大包吃的，馒头，面条，菜和肉，还有成品的罐头副食，以备姥姥不愿做饭时吃。
她拎着食物往回走，突然觉得姥姥今天好像表现不正常，平日她不是这样的啊，眼睛都不愿意睁。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涌动，她拔腿就往家跑。
她跑了十分钟，终于跑回家。她边跑边喊“姥姥，姥姥……”
她揭开门帘，姥姥依旧那样躺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紧闭着，眼角还挂着泪。她的手还是热的。
“姥姥，姥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姥姥……”美娜哭着摇晃着姥姥的身体。姥姥被美娜摇醒了。她的眼睛无力的睁开又合上，像是在翻白眼。
“姥姥，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美娜啊！你怎么了，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带你去看医生，对，我带你去看医生。”
姥姥的眼角的泪更多了，她的眼睛依旧很无力，半张半合，嘴张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美娜将耳朵凑到姥姥的嘴边，依旧听不到她说了什么话。
姥姥抬了抬手，指着桌子上的小木箱。美娜跑过去抱来木箱，然后打开它，里面是二百多块钱，一封写好的信。
美娜打开信，哭得梨花带雨。
：姥姥，不行了，你要回家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去找你舅舅，把这点钱给他，让他买口好点的棺材，将我和你姥爷合葬。我手上的银手镯送给你，你拿去，算是姥姥留给你的嫁妆。
……
姥姥走了，走得时候只眼角挂着泪，表情却很从容。最后守在她身边的竟只有外孙女一人。